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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诗颜字韩文的出现 让人们更容易“学会”创造美
日期:[2017-02-19]  版次:[A22]   版名:[收藏周刊·识见]   字体:【
■颜真卿多宝塔碑

■董其昌 疏林茅屋图 雅昌供图

■恽寿平 仿古山水册 雅昌供图

■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整理

■李泽厚(哲学家、美学家)

盛唐之音本是一个相当含糊的概念,拿诗来说,李白与杜甫都称盛唐,但两种美完全不同。拿书来说,张旭和颜真卿俱称盛唐,但也是两种不同的美。实际上,从时间说,杜甫、颜真卿的艺术成熟期和著名代表作都在安史之乱后。从风貌说,他们也另开新面。这两种“盛唐”在美学上具有大不相同的意义和价值。

如果说,以李白、张旭等人为代表的“盛唐”,是对旧的传统规范和美学标准的冲决和突破,其艺术特征是内容溢出形式,不受形式的束缚拘限,是一种还没有确定形式、无可仿效的天才抒发;那么,以杜甫、颜真卿等人为代表的“盛唐”,则恰恰是对新的社会规范、美学标准的确定和建立,其艺术特征是讲求形式,要求形式与内容的严格结合和统一,以树立可供学习和仿效的格式和范本。如果说,前者更突出反映新兴知识分子的“破旧”,那么,后者突出的则是他们为其阶级的“立新”。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五百年。”杜甫的诗、颜真卿的字,加上韩愈的文章,都不止领了五百年的风骚,它们几乎为千年的后期封建社会文艺趣味奠定了标准。这如同魏晋时期曹植的诗、二王的字以及由汉赋变来的骈文,成为前期封建社会的楷模典范,一直影响到晚唐北宋一样。曹、王、骈体、人物画与杜诗、颜字、古文、山水画是中国封建社会在文艺领域内的两种显然有异的审美风尚、艺术趣味和正统规范。

苏轼认为杜诗颜字韩文是“集大成者”,又说,“故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东坡题跋》)。那么,这些实际产生在盛(唐)中(唐)之交的艺术典范又有些什么共同特征呢?

它们一个共同特征是,把盛唐那种雄豪壮伟的气势情绪纳入规范,即严格地收纳凝炼在一定形式、规格、律令中。从而,不再是可能而不可习、可至而不可学的“天才美”,而成为人人可学而至、可习而能的“人工美”了。但又保留了前者那种磅礴的气概和情势,只是加上了一种形式上的严密约束和严格规范。

从而,美的整个风貌就大不一样了。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可捉摸,那种超群轶伦、高华雅逸的贵族气派,让位于更为平易近人、更为通俗易懂、更为工整规矩的世俗风度。它的确更大众化,更易普遍接受,更受广泛欢迎。人人都可以在他们所开创建立的规矩方园之中去寻求美、开拓美和创造美。

拿颜字说吧,颜以楷书最为标准,它“稳实而利民用”,本就吸取了当时民间抄写书法,日后终于成为宋代印刷体的张本。这是人人可学着写的,它与盛唐狂草当然很不一样,对照传统之崇二王,“颜公变法出新意”,更是另一种风度境界了。左右基本对称,出之以正面形象、深厚刚健、方正庄严、齐整大度、“元气浑然、不复以姿媚为念”的颜书,不更胜过字形微侧、左肩倾斜、灵巧潇洒、优雅柔媚、婀娜多姿的二王书以及它们的初唐摹本吗?正是在这种新的审美标准和观念下,“羲之俗夷逞姿媚”(韩愈),“一洗二王恶体,照耀皇宋万古”(米芾)等等说法不断涌现。

从审美性质说,如前所指出,前者是没有规范的天才美、自然美,不事雕琢;后者是严格规范的人工美、世间美、字斟句酌。但是要注意的是,这种规范斟酌并不是齐梁时代那种四声八韵外在形式的追求,纯形式的苛刻讲求是六朝门阀士族的文艺末流。这里的规范是与内容紧密连系在一起的规范。这种规范要求恰好是思想、政治要求的艺术表现,它基本是在继六朝隋唐佛道相对优势之后儒家又将重占上风再定一尊的预告。杜、颜、韩都是儒家思想的崇奉者或提倡者。杜甫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忠君爱国的伦理政治观点,韩愈的“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的半哲理式的儒家信念,颜真卿的“忠义之节明若日月而坚若金石”(《六一题跋》)的卓越人格,都表明这些艺术巨匠们所创建树立的美学规范是兼内容和形式两方面在内的。跟魏晋六朝以来与神仙、佛学观念关系密切,并常以之作为哲理基础的前期封建艺术不同,以杜、颜、韩为开路先锋的后期封建艺术是以儒家教义为其哲理基础的。尽管这种教义很快就失去其实际支配力量;但终封建后世,它总是与上述美学规范纠缠在一起,并作为这种规范的道义伦理要求而出现。这也是为甚么后代文人总强调要用儒家的忠君爱国之类的伦常道德来品赏、评论、解释杜、颜、韩以及整个文艺的缘故。

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是,杜、颜、韩的真正流行和奉为正宗,其地位之确立不移,并不在唐,而是在宋。有唐一世直到五代,骈体始终占据统治地位,其中也不乏名家如陆宣公的奏议、李义山的四六等等,韩柳散文并不流行。同样,当时杜诗声名也不及元、白甚至不如温李。韩、杜都是在北宋经欧阳修(尊韩)、王安石(奉杜)等人的极力鼓吹下,才凸出起来,颜书虽中唐已受重视,但其独一无二地位之巩固确定,也仍在宋代苏、黄、米、蔡四大书派学颜之后。这一切似乎如此巧合,实际却并非偶然。它从美学这一角度清晰地反映了当时社会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变化。世俗地主阶级由初(唐)入盛(唐)而崛起,经中(唐)到晚(唐)而巩固,到北宋,则在经济、政治、法律、文化各方面取得了全面统治。杜诗颜字韩文取得统治地位的时日,正好是与这一行程相吻合一致的。如开头所说,世俗地主阶级比六朝门阀士族,具有远为广泛的社会基础和众多人数。它不是少数几个世袭的门第阀阅之家,而是四面八方散在各个地区的大小地主。他们欢迎和接受这种更为通俗性的、具有规范形式的美,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虽然这一切并不一定是那么有意识和自觉,然而历史的必然经常总是通过个体的非自觉的活动来展现。文化史并不例外。

(节选自李泽厚《美的历程》)

【中国画论辑要】

画道论

中国画论认为,艺与道有着本来的联系,所谓“艺即是道,道即是艺”,而“画亦艺也”,故画即是道,亦称“画道”。画家能“澄怀味象”“含道映物”“与道同机”,其画可达到极高的境界。中国画的哲学核心是道,画即是道,体现着中国画特有的本质,也是中国画形式美的内在依据。

吾道一以贯之。

子曰:“至于道,据于德,依于人,游于艺。” ——《论语》

虽然,有道有艺。有道而不艺,则物虽形于心,不形于手。

——北宋·苏轼《书李伯时山庄图》

郭熙……至其所谓:“大山堂堂为众山之主,长松亭亭为众木之表。”则不特画矣,盖进乎道欤?熙虽以画自业,然能教其子思以儒学起家。 ——北宋《宣和画谱》卷十一

夫画一艺耳——艺成而下,则道成而上矣。圣贤之游艺,与夫高人逸士,寄情烟霞泉石间,或轩冕巨公,不得自适于林泉,而托兴笔墨,以当卧游,皆在所不废。世之传画,良有以也。

——清·唐岱《绘事发微》

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或咫尺之图,写百千里之景。东西南北,宛尔目前;春夏秋冬,生于笔下。

——(传)唐·王维《山水诀》

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者,眼前并无生机。

——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

川濑氤氲之气,林岚苍翠之色,正须澄怀观道,静以求之。若徒索于毫末间者,离矣。 ——清·恽寿平《南田画跋》

(节选自周积寅《中国画论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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