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方/文、插图

玫瑰切糕,是开封小吃不多的“甜蜜派”中的一分子。在我的印象里,开封的玫瑰切糕都是女孩子在吃。但遗憾的是,少女时代的我是个假小子,从不吃甜的,就爱和弟弟一起站在炭火前龇牙咧嘴地吃烤羊肉串。长大后,反而爱上这口了,并且明白了爱吃玫瑰切糕的女人。

玫瑰切糕,顾名思义就是以玫瑰为主料,而玫瑰本身就是风情万种的化身。卖玫瑰切糕的小车既不像卖泡馍的车一样汤水横流,更不像卖羊杂的车一样腥膻恶臭。它一般都被擦得窗明几净,纤尘不染。雪白的糯米切糕平铺在一个锃光瓦亮的不锈钢圆盘里,切糕上面用红枣、果脯、果仁摆放成一个漂亮的图案。在切糕旁边,是几排描花的青花小瓷罐,大约有十几二十个,每个罐里都装着花花绿绿、令人赏心悦目的配料。

卖切糕的师傅一般以男人为主。他头戴一顶白色小帽,袖子高高卷在胳膊肘上,打扮得干净利索。他神态一丝不苟,全情投入。一个干净严谨的男人本身就会引起女人的好感,何况他还这么细心地侍弄着一个让人喜爱的、美丽的事业,这种细腻、体贴一下就会打动女人的芳心。卖糕的师傅用小铁铲挖一块抹在盘底,那白莹莹的糯米软软摊在盘底,正像那首形容杨玉环的诗:“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挖好糕,师傅端起装有玫瑰汁的壶,把绯红色的玫瑰汁细细地浇上一圈,然后,他以天女散花般的手法,令人眼花缭乱地把鲜红的玫瑰瓣、碧绿的葡萄干、焦黄的花生碎、白胖的杏仁等众多配料,一层层地甩在切糕上。等他终于撒好所有配料,你已经完全目眩神迷。而这时的切糕,俨然有了“三千宠爱集一身”的隆重。你接过这“三千宠爱集一身”的玫瑰切糕,慢慢地挖一勺放进嘴里,玫瑰汁浓郁的甜香,伴随着糯米软烂的口感,顿时弥漫了口腔。这里没有辛辣和刺激,也没有对抗和征服。有的只是甜蜜中的安适,软糯中的隽永,就像宫殿里的人生,优雅、精致。

玫瑰切糕里的玫瑰汁很重要,是用玫瑰花瓣加冰糖熬煮成的,清甜香纯。所以吃切糕的顾客随时可以要求“添点汁儿”,而师傅也很乐意给你“添点汁儿”。这里的添汁儿不像卖羊肉汤的添汤一样粗率豪放,这里添汁时,卖糕师傅一边用小壶往你盘里添,一边还会体贴地问你添多少、够不够甜?相比起其他添汤的,玫瑰切糕添的不仅是汤汁,更是一份重视和关注。

若干年前,我有一个非常爱吃玫瑰切糕的发小,每次吃到一半,她都像个小公主一样娇滴滴地叫:“添点汁儿呗!”话音未落,卖糕老头就乐孜孜地举着装满玫瑰汁的小壶跑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给俺妞妞添点汁儿!”当时,我正在满头大汗地吃着被辣椒油泡红的凉皮,对于卖糕老汉“乐于效劳”的表现和这个女孩子的娇嗔态度,颇不以为然。因为那时我作为女人,还没“开窍”。

多年以后,单枪匹马闯荡江湖,才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哪怕是小女孩,都有被人宠爱、被人稀罕的渴望;才知道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夙愿就是“希望有个男人当我如珍似宝”。能够永远做某个男人的公主,一辈子被他捧在手心里,是每个女人的梦想,而玫瑰切糕,就是用她甜俗的美梦,把小女人的平淡人生,装点得矜贵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