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这个形象从此被传诵千古。杜十娘怒沉的那个百宝箱,不仅收纳宝物,更一度收藏着她的梦想。那么,这百宝箱究竟有什么来龙去脉?这种收纳物品,为何会盛行于当时的文人阶层和上流社会?
■整理: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描金百宝箱流行于明代文人和上流阶层
“即命家童送那描金文具,安放船头之上。十娘取钥开锁,内皆抽屉小箱。十娘叫公子抽第一层来看。只见翠羽明珰,瑶簪宝珥,充牣于中,约值数百金。十娘遽投之江中。李甲与孙富及两船之人,无不惊诧。又命公子再抽一箱,乃玉箫金管,又抽一箱,尽古玉紫金玩器,约值数千金。十娘尽投之于大江中。岸上之人,观者如堵,齐声道:“可惜可惜!”正不知什么缘故。最后又抽一箱,箱中复有一匣。开匣视之,夜明之珠,约有盈把。其他祖母绿,猫儿眼,诸般异宝,目所未睹,莫能定其价之多少……”
杜十娘就这样抱着自己的百宝箱跳下去了,她本以为从良跟得一个好丈夫,没想到那李甲为贪图小利居然在回乡途中把她卖了。这一跳,百宝箱的名字和用途,也随之更广泛地流传下来了。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成自于明代冯梦龙《警世通言》,话本所说之事发生在万历二十年(1592年),可见在这个时候,“百宝箱”已经在民间使用。话本中也称它做“描金文具”,并且李甲此前在杜十娘处曾经多次看见,也没留意,更没想到其中居然收藏着这么多宝物,看来这种描金文具在当时的文人阶层和上流社会并不少见,所以他司空见惯。
说到描金,这件百宝箱很可能属于漆地描金,因为硬木描金的小型箱类家具比较少见。在一些清代的杜十娘题材绘画作品中,把它描绘成黑漆,因为明朝前期,朱漆禁止百姓使用,不过到了后期,这项限制已经放宽。
王世襄认为官皮箱应归到妆奁或镜箱
这件百宝箱描金,起码有四层,带锁,还有暗匣,根据这些特征,可能是属于官皮箱之类。
官皮箱作为明清家具中的小体积箱类,设计精美,结构复杂。它为什么会叫做“官”“皮”箱,业界一直众说纷纭。关于“官”字,有观点认为它曾经被当作官府办公或官方人士装文具的箱子。但王世襄先生认为,官皮箱应该归到妆奁或镜箱一类。他的观点是,“官”字容易让人联想到官场,但官皮箱传世的数量很多,可见不仅限于衙署部门,而应该是寻常人家也能得到的物品,其上的花纹,呈现的都是吉祥如意或者鸾凤花鸟等,更像是闺房用品,“实则妆奁或镜箱”。
再说到“皮”字,绝大部分的官皮箱材质其实和“皮”扯不上关系,有一种研究认为,得名原因,是其造型源于元代蒙古贵族的一种马背便携式皮箱——与普通的木胎皮箱不同,这种皮箱是脱模制作的,即用生牛皮蒙在模型上,用皮条线缝制,牛皮干硬后取出模型,用木条做盖枨、箱口及底座,相对较轻,便于携带。牛皮胎制成以后,还要糊麻布,做漆灰底,然后髹漆多道。这种皮质的旅行箱是当时元代贵族们使用的奢侈品。
顶上有盖,正面有锁,内含抽屉
说到形制,官皮箱的形制很可能源自镜箱,镜箱至少在南宋时就有了。1978年江苏常州武进村前公社南宋墓曾出土一件木质的镜箱,“顶上有盖,盖下有平屉,安活轴镜架,可支起或放平,说明平屉是为存放并支起铜镜而设的。平屉下有抽屉两具。”王世襄先生认为,“实际上它已经具备明式官皮箱的形制,只是抽屉之前没有安门而已。”
资料显示,官皮箱有大有小,大的有尺半高,小的有拳头大小,常见的则长宽在20-30厘米,顶上有盖,正面有锁具,两侧有提环,多为铜质。揭开箱盖,盖下约有10厘米深的平台,可置放镜子等物。再下正面对开两门,门内安细小抽屉数个,可藏梳篦、胭脂、首饰等用品,后墙安合页,两侧及柜门上沿做出子口,关上柜门,箱盖放下时可以和门上和子口扣合,即可将四面板墙全部固定起来,使门不能打开。假若要开箱的话,就必须先打开金属锁具,后掀起顶盖,再打开两门才能取出抽屉,这是官皮箱的特点。
明清官皮箱做工多精巧考究,为了美观,在里面抽屉面上是看不到明榫的,箱子上的铜件制作精巧,整个箱子看上去精美绝伦。官皮箱的造型和装饰随着主人的经济地位的审美趣味的不同而有着相当大的区别,如大漆满饰立粉彩绘的华丽雍容,饰以镶嵌或满雕花纹的玲珑可爱,也有不加雕琢的。
随着洋货进入,到民国退出实用市场
资料显示,故宫博物院藏有两件明代宫廷旧物——明嘉靖戗金彩漆开光云龙纹小箱、嘉靖款戗金彩漆双龙纹小箱,前者内部不分层,后者多层,形制应该和杜十娘的那个百宝箱比较相符。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中将后者作为官皮箱的代表作。这个箱子底部刀刻填金“大明嘉靖年制,通高25.5厘米,尺寸最大的底座28.3厘米×19厘米”,五层收纳,插门和箱背雕双龙寿字纹,应该出自明代宫廷。
杜十娘的百宝箱可能就是传承自嘉靖的漆制官皮箱。这类箱子正面有两种开门方式,一种是前面版做成上下移动的插门,与箱盖用锁具合锁,挡住箱内的多层抽屉,多见于漆箱;另一种是前面版做成左右对开门,中间加提环,上部与箱盖用锁具合锁,明代硬木制者多此形制。
官皮箱流行于明末清初,其后随着洋货的慢慢进入和充斥,到了民国时期已经逐渐退出实用性市场。明代早中期流行漆家具,朱漆、黑漆描金龙凤纹官皮箱的品级较高。旧时的硬木官皮箱传世较多,紫檀的多见,黄花梨的很少,甚为珍贵。用黄花梨材质,最好的板面用一块独板制成,拼板也尽量要找花纹色彩相近的,做出来的箱子才堪称精品。
(本文图文资料来自阮富春《“百宝箱”的种类与行情》、王家年《把玩旧时官皮箱》、方翔《官皮箱工艺精湛拍场上天价屡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