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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你从背后递给我铜镜 我一摸,都不用看,就能说出它的朝代
日期:[2018-05-27]  版次:[A15]   版名:[收藏周刊]   字体:【
■《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插图,唐永泰公主墓壁画中妇女

■清,皇后常服袍,边缘镶粉红花边。

■1959年,沈从文在中国历史博物馆新陈列室做演说员。

■王(予予)与沈从文在午门展览相识,后来成为他晚年工作的重要助手。

■沈从文著作

1953年,日后成为考古专家的王(予予),第一次来到北京。那时,这位年轻的志愿军军人,有一天自己去看历史博物馆,偶遇了一位老先生,此后每天陪他看展览、讲故事。很多天过去,王(予予)终于不好意思地问:“这么多天你陪我,我一直张不开口问您尊姓大名。”

那老先生回答,他是沈从文。王(予予)大吃一惊。

■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这些天陪我看展览的竟然是沈从文”

在《章服之实》里面,王(予予)口述了这段令人感慨的往事。他说:

“我刚一进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五十来岁的人就站起来,跟着我看,然后就跟我讲。我记得那是铜镜展柜,唐宋的铜镜,几十面,一个柜子。这一个柜子就给我讲了两三个小时,使我非常感动。两个人约好了第二天再来看。我就这样一个星期看完了这个西朝房。看东朝房只用了几个小时,看西朝房就用了一个星期。那个时候我有许多问题,对文物可以说一窍不通,这位讲解员就非常耐心给我讲,就像教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在这期间,我们每天中午就到劳动人民文化宫,就是原来的太庙,去吃一个面包,吃一只香蕉,算是午饭。

“我一直没有问陪我看展览的这么博学的一位老先生是什么人,什么名字,越来越不好问。到分手的时候就非问不可啊。我说:‘这么多天你陪我,我一直张不开口问你尊姓大名。我非常感谢你花了这么多时间。’他说他是沈从文,我吃一大惊。”

“直到1979年,我才有机会当面问沈先生。我说沈先生,我认识你的时候,简直是一个谜,你这个人完全跟你小说脱节。文字写得很美,那是文如其人,可以这么说;那些故事那么野,那么浪漫,跟别人的那么不同,又吸引人又叫人觉得新鲜,这是怎么回事?我原来以为你是一个荒唐人,就像那编荒唐故事的那种荒唐人一样,说亲身经历哪!”

王(予予),这位志愿军军人,后来成为沈从文最重要的助手,也是他的服饰研究事业的学术继承人。

对照古代服饰,翻阅了成百上千文献

1949年8月,在北京大学国文系任教的沈从文,人事关系转入北平历史博物馆,也就是今天的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前身,主要负责登记馆藏文物、编写文物说明和抄写文物卡片。

讲解,不是他的分内之事,但是他很喜欢这样做。在一封信里面,他还向当时的记者分享了自己和“村里的小教员、美术学校的学生、老大娘、解放军等人做讲解的快乐”。

和“了无生趣”的文物打交道,在当时的旁人看来,是一份枯燥的苦活儿,但是沈从文却保持高涨的兴趣。单单是“写标签”这么一个看似乏味的工作,他都能比别人多一份心机:对每件文物的外貌特征、风尚习俗、纹饰特色、笔调风格都看得细致入微,而且边看边写边想。

“这些年,我对照古代服饰,翻阅了成百上千本文献书籍,光卡片就记了几十个抽屉,终于把历朝历代服饰的材料、式样、纹饰搞清楚了,而且触类旁通,对青铜、玉器、竹简、漆器、陶器、纸张、绘画也渐渐驾轻就熟。比如说铜镜吧,我摸过几千面铜镜,对照书籍资料,对历代铜镜纹饰如数家珍,什么海马葡萄镜、十二辰镜、尚方御镜、四山镜……你可以在背后递给我,我不用看,只用手摸,便可把型制、朝代说得一清二楚,因为我已经烂熟于心了。”

独辟蹊径开创“杂文物”研究领域

沈从文转入文物研究时,正值我国文物大量出土时期。然而,杂文物的史料价值并未得到史学家的足够重视。这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宝藏已经为人们打开,人们面对成千上万的奇珍异宝却不知道珍惜和利用。沈从文是新中国较早投入文物研究的专家,在杂文物研究和利用方面做出了开拓性贡献。

传统考古学研究的重点放在甲骨文、金文、竹简等铭文典册上。沈从文独辟蹊径,开创了众多杂文物——诸如墓俑、雕塑、壁画、家具、灯具、马具、扇子、镜子、服饰、丝绸、地毯——研究领域。从上世纪50年代起,他撰写了《织金锦》《谈刺绣》《中国古代陶器》《战国漆器》、《玉的应用》、《明代的灯市和灯》《马和马具的应用及发展》《扇子应用进展》《塔户剪纸花样》《龙凤艺术》《鱼的艺术》等等高质量的学术论著,以及大批未发表或未完成的稿件(毕德广《沈从文文物研究的成就和意义》)。

其中,1981年出版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是其文物研究成果的集大成者,至今仍是古代服饰研究的权威著作。

图文互证,把文物和文献同等看待

同时,沈从文在实践中,探索形成了“图文互证”的研究方法,把文物和文献同等看待,纠正了从前只重文献不重实物的做法。

毕德广的研究指出,“图文互证”的基本内核,是“实物与文献相结合进行比较的、综合的研究”。“文”指一切文字资料,传统经史子集四部皆可网罗在内。“图”,从狭义上讲,指器物上的图像,例如陶瓷纹饰、汉石画像、敦煌壁画等;从广义上讲,指摹绘的一切实物的图像,实际上就是指一切实物资料,器物图像只是其中一部分。

关于实物资料的范围,沈从文有一个明确界定,即“文字以外从地下挖出的,或纸上、绢上、墙壁上,画的、刻的、印的,以及在目下还有人手中使用着的东东西西”。

十七年终成一书

《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沈从文在历史的曲折和浪潮之中,穷其后半生之力,系统完成的唯一一本巨著,就是《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该书从上世纪60年代沈从文承接任务开始,一直到80年代由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印行,经历了17年。

内容涉及的时期起自殷商迄于清朝,对三四千年间各个朝代的服饰问题进行了抉微钩沉的研究和探讨,全书计有图像700幅,25万字。该书所叙是服饰,但又不能仅以服饰论之。从服饰这个载体,不难窥见中国历代朝野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民俗、哲学、伦理等等诸多风云变迁之轨迹。这也正是全书的宝贵价值所在。该书以札记形式,考证、记录、梳理优良著称。

该书出版后即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它在海内外的多次再版即说明这种影响的深远和持久。某种意义上说,它的实用价值甚至超过了它的学术价值。在发掘报告编写中,《研究》结论常被用以比对出土人物的服饰形象,成为考古学断代的重要依据。

在文物鉴定方面,书中也有多处以服装为线索对绘画时代提出质疑的实例。例如,作者认为东晋顾恺之名作《洛神赋图》所描绘的侍臣笼冠实创始于北魏迁都洛阳后,画作年代应晚于顾氏;传世周昉的《簪花仕女图》或为宋人据《贵妃纳凉图》增饰而成。

需要提及的是,《研究》插图是在沈从文先生指导下,很多青年共同参与摹绘的,他们中的很多人边绘边学,后来成为服饰织绣研究领域的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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