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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杂文物研究”撕开陈旧面纱 直视其中的人类情意,活活泼泼
日期:[2018-05-27]  版次:[A16]   版名:[收藏周刊]   字体:【
■在这种光景下听橹歌,你说使人怎么办。听了橹歌可无法告给你,你说怎么办。——橹歌太好听了,我的人,为什么你不同我在一个船上呢?(沈从文绘,蜡笔画,1934年致张兆和的信)

■1981年,沈从文和张兆和夫妇在寓所中。

■带雾的阳光照着一切,从窗口望出去,四月廿二日大清早上,还有万千种声音在嚷、在叫、在招呼。船在动、水在流,人坐在电车上计算自己事情,一切都在动,流动着船只的水,实在十分沉静。(沈从文绘)

■清乾隆 各色描金花卉绢。故宫博物院藏

■明嘉靖剔彩团花寿字纹圆盒,故宫博物院藏

不管是有形的文物或无形的文化遗产,沈从文的“杂文物研究”,从这些看似古旧和静态的古物之中,撕开旧面纱,直视其中蕴含的人的创造、情感、希冀,并被其击中,继而运用文字载体,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让它们从纸面上跳跃出来,活活泼泼。

■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他的“杂文物”研究关注普通人民

沈从文的文物研究,可以说是“杂文物研究”,我们看他关注的内容,从奇奇怪怪的云朵(敦煌唐代望云气卷子),到古人的胡子(《从文物来谈谈古人的》,从陶瓷、玻璃到铜镜,从花边、织金锦到皮球花,还有漆器螺钿、龙凤艺术,以及他历经17年曲折,在79岁那年问世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这林林总总,“杂七杂八”蔚为壮观。

他的研究,没有高高在上脱离生活经验的御用或高冷物件,而是基本都和日常生活产生了联系。祛除了文人气,他研究的物件,都曾在前人的生活当中充当过实用角色,忠实反映了其时的历史风貌和民间趣味。

沈从文研究专家张新颖如是说道:“他钟情的是与百姓日用密切相关的工艺器物,他自己更喜欢把他的研究叫做物质文化史研究,为了强调他的物质文化史所关注的与一般文物研究关注的不同,他关注的是千百年来普通人民在日常生活中的劳动、智慧和创造。”

从“物”里看到了“人”的情感

沈从文关心的不止是文物本身,他从“物”里看到了“人”,看到了制造这些物品的人类的智慧和情感,这可能也是最能触动这位作家敏感的心的原因。

他在《关于西南漆器及其他》中写道:“看到小银匠捶制银锁银鱼,一面因事流泪,一面用小钢模敲击花纹。看到小木匠和小媳妇作手艺,我发现了工作成果以外工作者的情绪或紧贴,或游离。并明白一件艺术品的制作,除劳动外还有更多方面的相互依存关系”。

关于另一种无形的文物——湘西民歌,沈从文也在研究文章中,倾注了非常细腻的感情:“那个年纪已过七十的歌师傅,用一种低沉的、略带一点鼻音的腔调,充满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深厚感情,唱着苗族举行刺牛典礼时迎神的歌词,随即由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接着用一种清郎朗的调子和歌时,真是一种稀有少见杰作。即或我们一句原词听不懂,又缺少机会眼见那个祭祀庄严热烈场面,彼此生命间却仿佛为一种共通的庄严中微带抑郁的情感流注浸润。”

诗人气质的“抒情考古学”

不管是有形的文物或无形的文化遗产,沈从文从这些看似古旧和静态的古物之中,撕开了旧面纱,直视其中蕴含的人的创造、情感、希冀,并被其击中,继而运用文字载体,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让它们从纸面上跳跃出来,活活泼泼。

汪曾祺也说:“他后来‘改行’搞文物研究,乐此不疲,每日孜孜,一坐下去就是十几个小时,也跟这点诗人气质有关。他搞的那些东西,陶瓷、漆器、丝绸、服饰,都是‘物’,但是他看到的是人,人的聪明、人的创造、人的艺术爱美心和坚持不懈的劳动。他说起这些东西时那样兴奋激动,赞叹不已,样子真是非常天真。他搞的文物工作,我真想给它起一个名字,叫做‘抒情考古学’。”

沈从文自己对此早有意会,他认为,艺术的形成,即充满了一种生命延长扩大的愿望。他在《抽象的抒情》一文中说:“比如某一大雕刻家,一生中曾做过千百件当时辉煌全世的雕刻,留下的不过一个小小塑像的残余部分,却依旧可反映出这人生命的坚实、伟大和美好。无形中鼓舞了人克服一切困难挫折,完成他个人的生命。”

汪曾祺:

老师有次买到个大漆盒,

一再抚摩,

说“这可以作杂志的封面!”

沈先生后来不写小说,搞文物研究了,国外、国内,很多人都觉得很奇怪。熟悉沈先生历史的人,觉得并不奇怪。沈先生年轻时就对文物有极其浓厚的兴趣。他对陶瓷的研究甚深,后来又对丝绸、刺绣、木雕、漆器……都有广博的知识。沈先生研究的文物基本上是手工艺制品。他从这些工艺品看到的是劳动者的创造性。他为这些优美的造型、不可思议的色彩、神奇精巧的技艺发出的惊叹,是对人的惊叹。他热爱的不是物,而是人,他对一件工艺品的孩子气的天真激情,使人感动。我曾戏称他搞的文物研究是“抒情考古学”。

他八十岁生日,我曾写过一首诗送给他,中有一联:“玩物从来非丧志,著书老去为抒情”,是记实。他有一阵在昆明收集了很多耿马漆盒。这种黑红两色刮花的圆形缅漆盒,昆明多的是,而且很便宜。沈先生一进城就到处逛地摊,选买这种漆盒。他屋里装甜食点心、装文具邮票……的,都是这种盒子。有一次买得一个直径一尺五寸的大漆盒,一再抚摩,说:“这可以作一期《红黑》杂志的封面!”他买到的缅漆盒,除了自用,大多数都送人了。有一回,他不知从哪里弄到很多土家族的挑花布,摆得一屋子,这间宿舍成了一个展览室。来看的人很多,沈先生于是很快乐。这些挑花图案天真稚气而秀雅生动,确实很美。

(摘自汪曾祺《人间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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