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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个作家如何展现他天才读者的一面?
日期:[2018-08-04]  版次:[A15]   版名:[文化]   字体:【


纳博科夫三部文学讲稿中文版发行

我们所熟悉的纳博科夫的身份,是小说家,《洛丽塔》是他最有名的小说。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文学教授。近日,上海译文出版社翻译出版了他在美国哈佛大学、康奈尔大学等高校教授文学课程的三部讲稿,即《文学讲稿》《俄罗斯文学讲稿》和《<堂吉诃德>讲稿》。纳博科夫是一个天才作家,也是一个天才的读者,这三本书,就是一个“天才作家+天才读者”所要呈现给我们的他视角下的伟大的文学作品的模样,对读者而言,我们可以不同意他的看法,但毫无疑问,他的视角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7月29日,“纳博科夫文学课”活动在广州言几又书店举行,三位来自本土的嘉宾——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申霞艳、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滕威、媒体人和书评人刘铮,从各自的角度分享了他们心目中的纳博科夫和他的这三本书。

■新快报记者 王春燕

申霞艳 他要恢复我们对文学的感受

在中国漫长的文学批评史里,我们的文学强调的是教化功能,我们所谓的文学作品最后都是要达到教育人的目的。比如说《狼来了》,它告诉我们什么?告诉我们不要说谎,说谎就有可能被狼吃掉,但是我们根本都不去想这个寓言的文学功能,它的艺术功能,它的审美功能到底在哪里,这个事情我们是不想的。所以当我第一次读到《文学讲稿》的时候,这是对我大脑的一次风暴性的洗礼。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们读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正如纳博科夫预料的,老师告诉我们这部作品是批评资产阶级的,她的虚荣心、她对浪漫虚假的向往毁掉了她的生命,我们读到的都是这样一个道德上教育的东西,我们没有去想这个作品为什么会这么感染我们,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包法利夫人》依然不逊色?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福楼拜在写到包法利夫人死的时候会流泪,这个作家为什么这么同情一个有虚荣心的女性。

纳博科夫在他的阅读里,非常详细地分析了包法利夫人,比如说她经历了哪些事情。其中让我印象很深的,他说很多年后,“我希望我的学生在写信的时候跟我谈起我当年曾经在课堂上问他们‘包法利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发型?’”我想我们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有一个老师这样要求过我们,我也没有这样要求过我的学生。我们看一篇小说,看一本名著,我们只求得到一点知识性的东西,我们常常希望用一个可以经过我咀嚼之后的经验性的东西直接灌输给学生,而我觉得纳博科夫的一个贡献是,他要恢复我们对文学的感受。

滕威 纳博科夫的文学批评是非常微观的

我今天打算用纳博科夫文学批评的方式来批评纳博科夫。他对所有文学作品的批评,他讲《文学讲稿》也好,讲《<堂吉诃德>讲稿》也好,或者他接受很多访谈谈到他的文学观和文学见解,其实他看所有的文学,都是以一个外来者的眼光,他基本上是在外面进行一种文学批评。我并不觉得他的文学讲稿或者文学批评多么专业或者不可质疑,他就是一个有文学修养的、从小阅读了很多文学名著的、文学视野相当西化的而且有自己的创作能力的一个优秀的读者。

我从文学批评的角度来讲,比如说就《堂吉诃德》而言,纳博科夫的细读跟我的细读就不在一个意义上,因为他的细读在我看来还是比较传统的,比如说他第一节要先讲堂吉诃德和桑丘这两个人物形象,但我上课最反对先讲人物形象,因为古往今来写人物,写人物的性格,很多是有一定路数的,我们钟爱的人物形象往往就那么几类,我们痛恨的人物形象也往往是那么几类,你说这个人物形象一定有多独特也未必,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塑造出来的,所以对于我来说,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写。《堂吉诃德》的分析当中,纳博科夫比较看重的是写了什么,他的感受都是在这个层面上的,至于这个小说真正是怎么写出来的,我起码在《堂吉诃德》的讲稿中,我觉得他的分析并没有像我所期望的那样。

我之所以这样讲并不是说纳博科夫的讲稿就不用看了,而是你们会发现纳博科夫面对《堂吉诃德》这样的文学经典的时候,他是采取一种非常叛逆、非常解构的方式,我觉得他带有一点洋洋得意。他经常很毒舌,给很多作家都打不及格,反过来他有另外一面,他也并非对所有自己的选择都那么自信,他也要听一些批评界的朋友的声音,但如果大家都说这个作家特别棒,他可能就要提出一点反面的质疑。

最后一点就是纳博科夫的文学批评是非常微观的,是非常个人性的,他恢复了我们身体当中对你所阅读到的文字的一些鲜活的、直观的触感。但是反过来说,我觉得这个直观的触感并不是全部,也不应该成为文学批评的全部。这是我读纳博科夫的文学批评时一点不太满足的地方。

刘铮 这不是一个批评家的读法,这是一个作家的读法

如果我为纳博科夫画一幅画像,那么他有三个特点:一个是自信,一个是孤独,一个是纯真。我想说这种性格决定了纳博科夫文学的某种品质。对他一些作品比较个人化的感受是,我觉得读他的小说,要注意到一种凝视的目光。他喜欢在自己的讲稿里面讲很多细节,讲虫子应该是怎么样的,讲房间布置应该是怎么样,这些东西是什么?这些东西就是一种凝视的目光,当你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一个事情上面,可能是某种心灵的状态,这是凝视的目光。这种写作特色来自于哪里?来自于心中孤独的部分,因为孤独的人坐在那里,可以说一个下午都在那里,看着蝴蝶也好,看着自然界也好,看着人也好,他是凝视在那里的,所以,他对细节的关注与他的作品之间是有有机的联系的。

讲到这个特点,同时也说一下它的局限。我个人的感受,他不是一个对话的小说家,他的对话我觉得不是特别精彩。他最喜欢在自己小说里采用的技术是独语式的,就是说有一个叙述者,他用自己的眼光来看一件事情,然后他来讲,他往往青睐这样一个讲法,不是讲得很流畅,讲得很美,他喜欢把它搞得絮絮叨叨,很费劲、很琐碎,他喜欢这种方式。所以我们要阅读他的作品,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抓住那个叙述者,你如果没有抓住叙述者,就很难读他的书。比如《洛丽塔》里这个讲述的人,你通过他的眼光看到的每一个事情都被他这个视线所扭曲了,但是你除了这个信息源之外又没有别的信息源,这是他的小说很微妙的地方。

我们看纳博科夫跟我们今天的人,包括研究文学的人,所处的不同的环境就是,他生在一个精英教养的时代,他那个教养的构成是以文学尤其是以文学经典为主的,所以我们要想在某一个方面跟他并驾齐驱或者站在跟他相似的背景下谈问题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变了。但即使他读书很多,横向比他不算一个博学的作家,不是一个学者型的作家,他还是以一个作家的视角进行文学批评,或者严格来说,他是一个很纯熟、很高级的阅读者的角度的批评。他所阅读的这些经典的文学作品都成为他作品的一种滋养,所以他创作的作品也在这个伟大的文学传统里面,尤其是他文学讲稿里讲到处理文学作品的许多方式,在他自己的小说里就有体现。

有人说纳博科夫的文学批评水准远远高于学院派的水准,是一个天才式的批评,简单来说这个观点是错的,他的研究水准远远没有达到最优秀学者的水平。但这不是说他不重要,反过来说这个《文学讲稿》更重要了,比如说关注细节关注到纳博科夫这种程度的,到了有点病态的程度,恰恰说明这不是一个批评家的读法,这是一个作家的读法。为什么?因为作家是一个建构者。

纳博科夫的文学观什么?他的观点是一个传统的欧洲的文学观念,这个文学观念可以说是一个以文学艺术至上为价值的观点,这个观点在当代已经不存在,我们有很多多元的价值观,我们并不承认文学艺术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对他来说是不言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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