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无官窑”吗?作为中国历史上烧制陶瓷时间最久、在中外影响最大的窑口,龙泉窑正逐步被考古工作者发掘出更多的惊喜。“过去人们认识的南宋官窑,主要是修内司官窑和郊坛下官窑,至于龙泉窑所烧制的黑胎青瓷,只认同它是龙泉仿制官窑器。但我们研究考察发现,龙泉大窑和溪口窑所烧制的黑胎青瓷器,应该就是‘龙泉官窑’,更准确一点地说,是‘在龙泉地区烧制的南宋官窑’。” 中国古陶瓷学会会员楼钢说。■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当时杭州地区烧制祭祀及玩赏用瓷,龙泉地区烧制生活用瓷
从北宋到南宋,曾经的天青色瓷器,配方和工匠都已经不知去处。前朝的汝窑,到了南宋已经成为稀罕之物。南宋文人周辉在《清波杂志》上就曾说:“汝窑宫中禁烧,内有玛瑙末为釉,唯供御拣退,方许出卖,近尤难得。”近尤难得,便是在南宋,也很难找到好的汝瓷了。
南宋一朝,始终致力于重新打造本朝瓷器精品,并以北宋汝窑和官窑为蓝本和最终目标。
楼钢介绍,随着《中兴礼书》的被解读,人们认识到,南宋时候,有五个窑口烧制官窑器具,分别在平江府、绍兴府、临安府的修内司、郊坛下和处州府。
平江窑地处苏州无锡一带,窑址至今没有找到,这里可能是南宋早期,南渡的皇室急需每年祭祀所用的器物而在周边地区临时定制的,但因瓷土、制作工艺、产品质量不过关等原因,应仅一两年就停止了。目前已经发现的是绍兴府的越窑区域内的底岭头、寺龙口窑,也就是绍兴府烧制的官窑器,持续的时间应不长,在绍兴十三年前南宋定都临安之后没有多久就停止了。到了绍兴十三年宋室定都临安之后,就在凤凰山麓建立了修内司官窑,试烧和生产同时存在。但,因为离太庙只有一墙之隔,烟熏火燎似对祖宗不敬,必不能长久,一段时间后,官窑器的烧制则移师到了“郊坛下”,位于杭州六和塔附近江边的郊坛下,成为南宋早期和中期重要的官窑生产地。
“郊坛下官窑长度不足,加上杭州周边优质瓷土缺乏,窑工不足,故郊坛下官窑产能严重不足,无法满足宫廷需求。故南宋中期开始,宋皇廷直接在龙泉地区设置官窑,派出督窑官、发给‘制样需索’的官用器物图纸,甚至从杭州运去烧制黑胎官窑所需要的‘紫金土’。此时的格局是:杭州地区烧制祭祀及玩赏用瓷,龙泉地区烧制生活用瓷。”楼钢介绍。
“2014年中外古陶瓷研究学者齐聚龙泉县,召开座谈会及新闻发布会,一致认定宋代哥窑在龙泉,南宋时期龙泉地区亦烧制官窑瓷器。这就是溪口、大窑的黑胎青瓷。”
溪口窑可能是专门为烧官窑器而搭建起来的
南宋龙泉溪口是南宋官窑这一论断的依据是什么?楼钢解释道:
过去人们认识的南宋官窑,主要是修内司官窑和郊坛下官窑,至于龙泉窑所烧制的黑胎青瓷,只认同它是龙泉仿制官窑器。但,随着考古工作者实地考察的深入,他们发现,“如果按照官窑器的特征作为标准:薄胎厚釉、开纹片、黑胎、使用石灰碱釉、紫口铁足、多次素烧多次上釉、式样只供皇宫,民间禁止使用等等条条框框来进行排比的话,龙泉大窑和溪口窑所烧制的黑胎青瓷器应该就是龙泉官窑。”楼钢说。
其中,龙泉的溪口窑,情况更为特殊,从已揭露出来的种种情况来判断,它更可能就是专门为烧官窑器而建立起来的。
第一是时间:溪口窑烧制瓷器的时间恰恰仅在南宋一朝,而且是南宋中期以后至宋末元初短短的数十年。其时周边已有很多成熟的窑口,而且附近很多民窑一直烧制到300多年后的明代,只有溪口窑,南宋中晚期,如耀眼流星,昙花一现。
第二是位置:溪口窑远离了传统窑口聚集地,离群索居,与世隔绝。舍近求远一定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
其三是类型:“窑址考察发现,溪口窑烧制的瓷器与传统龙泉窑瓷器有很大的不同。传统龙泉窑器是灰白胎、大多无纹片,小到日用器具,大到陈设用瓷都有生产。而溪口窑生产的是黑胎青瓷、包括薄胎厚釉器和厚胎薄釉器,有纹片,紫口铁足,大多是日用餐具和小型装饰用瓷如小花瓶,各式炉特别是鬲式炉、簋式炉等。很多式样是龙泉境内别的窑厂所没有的,但在南宋官窑瓷器中却有很多类似或者几乎完全相同的器物。”
“还有一点很重要,在南宋及元代,各地墓葬出土的瓷器中龙泉窑器大量出现,而却极少发现同时代的溪口窑黑胎青瓷器。同时,以溪口窑标本与各大博物馆藏已认定为南宋官窑的瓷器相比较,如非中国古陶瓷研究专家,要仅凭目鉴加以区别是困难的。”
黑胎和冰裂纹,是“龙泉官窑”的重要特征
黑胎青瓷是龙泉青瓷中最独特的品种,而溪口窑目前出土的瓷片,几乎全是黑胎青瓷。为什么黑胎,是“溪口窑可能是官窑”的又一有力佐证呢?
我们前面说到,汝窑甲天下,自从配方失传,后世无不以制成“类汝”为最高目标,但这个目标很难实现。汝窑乳浊釉的那种“失透感”,就没人知道怎么弄出来。于是后人想出了各种办法,从各个角度,减少折光率,使得釉面呈现“失透感”。楼钢介绍称,龙泉的方法,一是从胎上做功夫,当年清凉寺用的是灰胎,如今南方的料子偏白,就要往里加紫金土,让它变成黑胎;二是从石灰釉改为石灰碱釉,流动性减弱了,折光率相应减少;并且胎很薄,多层上釉。南宋的“薄胎厚釉”,目的正是为了降低折光率。
因为这种独特的工艺,多次上釉,釉层之间往往有开片,形成无色的冰裂纹。楼钢认为,冰裂纹和黑胎,可作为南宋“龙泉官窑”的判断依据。
“根据《中兴礼书》的记载,可以认定龙泉有官窑存在,烧制黑胎青瓷器。而目前所发现的龙泉地区生产黑胎青瓷的窑场是地处小梅镇的大窑和地处查田镇的溪口窑,而这两个窑的情况又有很大的不同。大窑生产黑胎青瓷,是在一个窑炉之中,与白胎青瓷混装烧制,黑胎青瓷只占总产量的很小一部分,大约15%左右。而溪口瓦窑垟窑址出土的瓷片,却几乎完全是黑胎青瓷,有薄胎厚釉和厚胎薄釉,极少见到有白胎青瓷。”
“如果将龙泉大窑烧制黑胎青瓷的情况视为‘官搭民烧’或者是‘官府预定窑位烧制官窑器’,其烧制模式与北宋汝窑、钧窑的情况相类似的话,那么溪口窑烧制黑胎青瓷的情况,其模式是否与北宋汝官窑、南宋修内司、郊坛下官窑的情况相类似?”
龙泉窑之最
龙泉窑是中国陶瓷史上最著名的窑口之一,它至今仍保持着数项中国之最,也是世界之最:
中国历史上烧制陶瓷的时间最长:已发现的南北朝丽水吕步坑窑至清代早期有明确康熙五十七年纪年款瓷器,跨度1300余年。其实在清代中晚期直至民国,龙泉窑仍旧在烧制瓷器,只不过规模、类别已经远不如先,其影响力几可忽略不计罢了。
地域最广阔:从目前的考古发掘资料看,烧制龙泉青瓷或类龙泉青瓷的窑口横跨浙江福建两省九县市。此外还有一批南北方的窑口仿制龙泉青瓷,如江西的临江、陕西的耀州等等。因此其所影响的地域是最广阔的。
烧制瓷器品种最多:历史上几乎所有形制的瓷器,龙泉窑都有烧制过。很多品种还是龙泉窑首创甚至是独创的。
影响面最广:中国国内的南北方、世界上几乎所有中国瓷器进口国。当代考古学家在韩国沉船、印尼沉船、新加坡沉船均发现宋代龙泉窑器的踪影,而在欧洲法国等地,龙泉瓷器因有如此美丽的釉色,被专门命名为“雪拉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