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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江:岭南书坛还有高剑父值得大书特书
日期:[2019-06-23]  版次:[A12]   版名:[收藏周刊]   字体:【
■高剑父书法 精诚团结 向公我兄将军博教 钤印:仑、广州番禺县

简介 梁江 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广州美院中国近现代美术研究所所长,原中国美术馆副馆长、中国艺术研究院美研所所长。

“他的书艺可贵之处在于一种气度和精神。”

近期有关书法话题的关注持续高涨。其中,对岭南书法的钩沉,对书法现状的多样性以及“写字与书法”的关系等问题,都成为了目前书法领域讨论的焦点,著名美术史论学者梁江对于以上问题,一一深入回应了收藏周刊。他说,“当今有关书法的话题很热闹,书法事业可说是大发展了,但书法的艺术水准其实是后退了。”他强调,“当今书坛勿轻言‘发展’。书法如果没有在前人的肩膀上有新的推进,有新的创造留给后人,空谈什么创新和超越是难以服人的。”

他更指出,“中国近现代书坛的大变革要从康有为算起。”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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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有为引领了近代以来的书坛大变革

收藏周刊:能否点评一下岭南书法?

梁江:阮元、包世臣之后,到康有为力倡的“扬碑抑帖”,给书坛很大启迪。近现代美术大家里面,刘海粟、徐悲鸿都是康有为的学生。还有在南京,在江浙书法领域有很大影响的萧娴也是康有为弟子。

当年康有为力倡北碑,以矫正帖学之萎靡,让人精神一振。“康体”书法以圆浑苍厚气势开张见长,至今无人可及。可以说,中国近代书坛的大变革要从康有为算起,只可惜,迄今为止我们在研究岭南书坛思潮以及艺术特征方面,仍然没有抓住这个关键点。

岭南书坛还有高剑父值得大书特书。他的书法造诣之高,岭南近代以来还无人能出其右。其书艺之雄健豪迈,其个性风格之鲜明,与他的绘画成就不分伯仲。从一个更高的角度看来,高剑父书艺之可贵,在于一种气度,一种精神。其笔下的纵横分披和郁勃苍莽,便是岭南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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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理论孱弱和滞后

收藏周刊:你认为目前书法理论研究现状如何?

梁江:当今书法理论建设明显滞后,所起作用未尽如人意。高校书法或美术史论专业已解决人员匮乏问题,但远未解决理论本身的不足。

近些年来的刊物,捧场的报道和评论多见,真正的批评声音却薄弱。一些刊物随意刊用对特定书画家、某些作品渲染拔高的写手之作。一些批评家也因人情关系或利益因素驱动,撰写欠缺学理责任感和职业操守的捧场文字。

书法理论经常缺席。现今的书法界体量庞大,专业上的反应却常落后于社会。例如近些年书法界的“丑书”“吼书”“女体书”“江湖书法”,还有喷墨液、跳神式表演等现象被社会热议,却一直少有专业人士的回应。本来,这一类在“书法”名义之下的“创新”,只是挪用了某些书法元素的“当代艺术”“行为艺术”。任何“创新”都是有前提的。艺术样式与体育运动一样,均有不可逾越的“游戏规则”。中国的足球多年不行。如果有人突发奇想:足球可以触手,排球不妨用脚,这样“创新”不就行了吗?这个道理,与当今书法并无二致。

颠覆规则当然可以,但这已是另一种项目。社会大众对传统书法的规范被亵渎很着急,书法理论界却只见驼鸟策略,更遑论入理的辨析。

总的来说,这些年书法的热闹不等于繁荣。从社会影响和参与人数上看,书法事业是发展了,但书法理论却孱弱和滞后。

3

“文化书法”或“艺术书法”之类是伪命题

收藏周刊:不是有人在强调“文化书法”和“艺术书法”吗?

梁江:这恰恰说明当今书法理论的成色不足。

书法作为一门艺术,当然早就不是技术层面上的“写字法”。书法的“文化”和“艺术”是作为主骨,内化、融合于其中的,不可能抽离出来,单独与“书法”概念并置。试问,能有不需“文化”和“艺术”的书法吗?

“文化”和“艺术”是书法艺术的应有之义。显然,从学理上说,“文化书法”“艺术书法”之类的说法,只是伪命题。

4

书法艺术慎言“发展”或“创新”

收藏周刊:请再解释一下“书法的热闹不等于繁荣”。

梁江:前几年,我应中国书协言恭达副主席之邀,曾在中国书法家协会南京一个高峰论坛上作了一个主旨发言,当时谈了一个让书坛吃惊的观点。我说,中国当今的书法艺术不但谈不上发展,反而在退步。

什么是发展?发展就是在前人已有的创造、既有的水准之上再多走一步,哪怕是半步。不妨问一下,当今书坛宣称是大师、大家的多得很,但谁有胆子敢出来说,自己已超过王羲之、赵孟頫,超过吴昌硕了?如果连前人的高度和已有水准都没有达到,谈什么发展和创新能让人信服吗?

书法艺术目前最为稀缺的,是负责任地对前人已有成果的系统梳理和阐释,做好传承和光大,而不是轻言“发展”或“创新”。

人们往往忽略的另一个关键问题,是我们可能已永远失去书法艺术赖以衍生的时代土壤。毛笔之后是硬笔时代,铅笔钢笔圆珠笔风行。接着是电脑和手机时代,无需用笔输入了。当今的书法,成了需提倡的爱好,与古人包括“书”在内的“五艺”不可同日而语。东晋时期的总人口1600多万,连现今一个广州市的人口都不到,竟出了王羲之和王氏一族众多彪炳青史的大书法家。环顾当下,现今号称书法家的人数可能已不止1600万了,或真可说书法事业大发展了,但能说艺术水准超过前人了吗?

中国的书法艺术,各书体都很早发育成熟,明以前已达到至高水准,形成系统的美学规范。对于这样的传统,我们不应欠缺敬畏之心。当今的书法理论应回到学理基点上来,说清楚要在前人既有成果和已有水准的基础上,才有资格谈新的推进。

我对诗歌界一知半解,他们激情四溢,似乎从没人声称超越或“发展”了唐诗。书法艺术没有站上前人的肩膀,没有新的创造留给后世,请勿轻言“发展”或“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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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好字和书法不等于一回事

收藏周刊:写字和书法近期也引起争议,在您看来,它们的差别在哪里?

梁江:这是一个基本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涉及书法艺术一些根本性问题,值得我们稍作探讨。

“书”,原本的含义为书写、记录、记载。“书法”一词,则专指用毛笔书写汉字这一书写艺术。“写字”是实用的,日常的应用是它的首要功能。由于这样的原因,清晰、正确、快捷、明白易懂、便于流通,便成了“写字”所必须考虑的因素。而对书写工整美观的要求,实际上也是为以上目的服务的。

快捷、准确,而且工整地书写出每个字符的笔划结构,以清晰无误的“形”传达出正确的“音”和“义”,这是日常书写文字的基本要求。那么“书法”呢?这时,它还需往前迈进大大一步,它需要超越实用的目的,进入艺术审美的境界。也就是说,虽然它与“写字”同样在汉字“形”的结构起点出发,同样不容忽略传达文字“音”和“义”的基本职能,但实用不再是书法的首要之义,审美功能才是第一位的。

书法作为一种视觉艺术,任何高明的抒情写意都只有以直观的视觉形象为载体才能体现出来。也就是说,所谓书法的艺术表现,只能是通过符合书法内在规定性的视觉语言形式系统而进行的。而在这个艺术形式系统中,“写字”和“书法”都同样需要遵循一些公共的“游戏规则”。

6

作为艺术,要体现独特的风格和个性

收藏周刊:再说明一下,是怎样的公共的“游戏规则”?

梁江:我们都知道运用毛笔写字的一些常识。典型的例子如:执笔,“指实掌虚,五指齐力”;用笔:中锋铺毫,点画圆满周到;结构:横直相安,意思呼应;分布:错综变化,疏密相宜,通篇贯气。诚然,这些执笔、运笔、用墨、点画、结构、分布等的技法还只属基本功,在应用中还要讲究笔法、笔势、笔意,重视通篇的气脉。倘若写得工谨整齐却刻板呆滞,也即古人批评的“状如算子,生气全无”,那是连实用性的“写字”也要为人诟病的。

那么,在书法艺术表现当中,要求就高多了。一件书法作品,应有艺术的意蕴,还应体现出作者独特的风格个性。书法虽属视觉艺术,毕竟不同于状物的绘画。其点画线条不代表物象,也大多没有色彩,全靠笔道、墨迹的气质,笔划线条疏密聚散的韵致(还有文字内容本身的导向性)所体现出的“书势”“书意”去感染观者。这一逻辑结构环环相扣:情感心绪和审美意趣无形,书家需作物化、外化和形象化的转换,通过视觉语言才可传递给观众。再者,书法的表达途径别无选择,惟有通过作品中有形的点画、线条,通过无形的“书势”“书意”,方能形成感染人的艺术魅力。

由此可看到,书法艺术的情感性和表现性特征,远超出了实用性范畴。这样,我们也就可以明白,何以某些书法作品为追求空间形态和审美效果的独特性,有时甚至不惜损害汉字以“形”传达“音”“义”的基本职能,使得观者难以卒读,乃至需要附注释文的原因了。

由以上思路,读者或可举一反三,进而分辨时下“名人书法”“学者书法”“官员书法”与我们所谈论的书法艺术的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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