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向群(著名书法家)

梁启超是中国近代名震中外的一位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和著名学者,同时,又是康有为的嫡传弟子,继承了岭南传统碑帖学衣钵并有所发展的书法大家。他的书法,以欧颜为柢,旁及北魏墓志、汉隶以及行草书法,自成一体。虽然他涉猎诸体,但仍以其亦欧亦碑的书法著称于世。

一直以来,由于他的政名和书名都与乃师捆绑在一起,并称“康梁”,因此,他的书名始终没有其康师那么彰显,似乎他在民国书法史上的地位并不重要,直至近几年才逐渐为学者所重视。

梁启超率先以现代西方的美学视角来审度中国传统书法艺术,因此,他成为近代讨论书法美的第一人。他的书法美学思想集中在《书法指导》一文中体现,此文是1926年他在清华学校教职员书法研究会上的演讲稿,由周传儒笔记整理而成。

《书法指导》一文,内容可以分为五段:一为书法是最优美最便利的娱乐工具;二为书法在美术上的价值;三为模仿与创造;四为碑帖之选择;五为用笔要诀。其中,第二段是关于书法美的论述。本文侧重介绍其二“书法在美术上的价值” 和其五“用笔要诀” 两大段:

他首先提出了“世界公认的为图画、雕刻、建筑三种,中国于这三种之外,还有一种,就是写字。外国人写字,亦有好坏的区别,但是以写字作为美术看待,可以说绝对没有……中国写字有特别的工具,就成为特别的美术。”他将书法与世界公认的三种美术并列以及把讨论书法美提到一个根本的高度上来。

他认为,书法可以称之为美术,有线、光、力、个性表现四要素:(一)线的美。第一,指出西洋美术最讲究线。强调真正的美,在骨格的摆布,四平八稳,到处相称,在真美中线最重要。第二,黑白相称。最主要的有一句,“计白当黑” 。一方面从白的地方看美,一方面从黑的地方看美。(二)光的美。墨分浓淡干湿,浓淡才能算美。好的毛笔,好的墨汁,几百年,几千年,墨光还是浮起来的。这种美,就叫做光的美。(三)力的美。强调笔力,美术是不能更改涂填。写字完全仗笔力。笔力的有无,断定字的好坏。(四)个性的表现。任何一门艺术,都是讲究个性的表现。美术一种要素,是在发挥个性,而发挥个性最真确的,莫如写字。如果说能够表现个性,就是最高美术,那么各种美术,以写字为最高。

他指出:“从前的笔法歌诀、艺舟双楫一类的东西,很麻烦,有许多不容易做到。”他用很简单的语言将用笔要诀归纳为两个方面:一为执笔。分为指密、拳空、腕活、笔正、锋齐;二为运笔。分为画平、竖直、中满、转遒、锋回。最后说:“执笔运笔的方法,前人讲得很多,此处不能多讲,单讲这十条,只要一一做到,那亦就很够了。”他执笔运笔的方法,主要源于黎简的“执笔最正”和谢兰生《书诀》的“用笔在笔尖,为字之筋,有筋者顾盼生情,血脉流动,如游丝一道,盘旋不断”、“平腕竖锋,虚拳实指”以及朱次琦的 “实指虚掌,平腕竖锋,小心布置,大胆落笔,意在笔先,神周字后,此为外丹也”的理论和书法实践,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传递给听众及读者。

梁启超旧学功底深厚,而他运用现代的视野对美的整理、归纳、诠释,较之当时那些资料整理和考订,罗列著述,予人耳目一新,也就提出了书法研究一种新的观念、新的方法论、新的视角。近十年来,书学界对梁启超的书法美学观点的学术价值和历史地位给予高度评价。学者陈振濂在《现代中国书法史》中将梁启超讨论的书法美称之为“中国近代书法美学的第一人”,指出了“梁启超在书法美学上的反响在当时并不热烈,直到民国中期,朱光潜、宗白华才承其遗志并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