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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诗,如同最美丽的长天 让人只能仰视
日期:[2020-02-23]  版次:[A10]   版名:[收藏周刊]   字体:【
■李白草书上阳台帖

■高士图 唐开元二十八年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日本高僧空海的著作《文镜秘府论》书影

■王维不仅是盛唐时代的代表诗人,还是著名画家,图为他绘制的《伏生授经图》

那一年,鉴真第六次东渡,与其同期启航的另一艘船上,还有一位历史上很有名的人物:阿倍仲麻吕,他是奈良时期的遣唐留学生。那次渡海,鉴真成功了,阿倍仲麻吕却遇到了大风浪。消息传来,他的唐朝朋友都以为他罹难了,李白痛彻心扉,作诗一首:

“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直抒胸臆,上穷碧落下黄泉,是李白的风格。

所幸后来阿倍仲麻吕获救。

■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李白草书上阳台帖

《上阳台帖》,唐,李白书,纸本,纵28.5厘米,横38.1厘米。草书5行,共25字。

《上阳台帖》是李白所书自咏四言诗。释文: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可穷。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

引首清高宗弘历楷书题“青莲逸翰”四字,正文右上宋徽宗赵佶瘦金书题签:“ 唐李太白上阳台”一行。

后纸有宋徽宗赵佶,元张晏、杜本、欧阳玄、王馀庆、危素、驺鲁,清乾隆皇帝题跋和观款。

这是李白传世的唯一书迹。

1

“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

仲麻吕回到长安后看到李白为他写的诗,百感交集,当即写下了著名诗篇《望乡》:“卅年长安住,归不到蓬壶。一片望乡情,尽付水天处。魂兮归来了,感君痛苦吾。我更为君哭,不得长安住。”

这些动人的诗句,记录的是最真挚的情感,也是最难得的情感。

唐朝,就是这样一个真挚而难得的时代。那些人与人之间、人与自己、人与天地之间的赤诚,都凝结在精炼的字词之中。这赤诚像天空一样坦率,正如日本学者村上哲见在《日本人与汉诗》中写的:“大唐的诗,如同最美丽的长天,让人只能仰视。”

“唐诗对日本文学的影响最大。日本留学生、学问僧们受到著名诗人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人的熏陶,回国时,每每携回大量的唐诗文集。如空海把《刘希夷集》《王昌龄集》《朱千乘诗》《贞元英杰六言诗》《杂诗集》《杂文》《王智章诗》《诏敕》等大批诗文作品带到日本。9世纪后,杜甫、白居易等唐代大诗人的作品大量传入日本。”

1934年,鲁迅在致杨霁云的一封信里,也曾这么写道:“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此后倘非能翻出如来掌心之‘齐天大圣’,大可不必动手……”

唐诗何以成为中国最壮美的文字江山?

2

出于夷狄,睥睨俗世

并非一出生就风华正茂,为达至开元年间的繁荣,其实,唐诗准备了百年之久。南北朝时期,诗歌美学就已经成为精英阶层的标志。到了初唐,它气象壮大,而这种壮大,甚至远在诗歌本身之上。

壮大来自整个朝代赋予它的精气神——源流出于夷狄的世界帝国,有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包容和肆意。于是我们看初唐四杰“王杨卢骆”,一个比一个睥睨俗世。

王勃的一句“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就已让怠慢他的人无地自容,更不论骆宾王可以把武则天骂得感叹“宰相安得失此人”,但事实上,还有一个刘希夷和张若虚。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在千年前感叹出的时空无常和青春倏忽,绵延以下启迪多位后来者,乃至曹雪芹在林黛玉《葬花词》中都发出致敬:“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若论不俗与超脱,刘还在王杨卢骆之上。

而进一步把时空的无垠推远至万物环伺的,是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回响,在偌大的月色剧场中,孤独而缠绵地回应。而缠绵留声的诗人走得洒脱,张若虚就如他名字和他的诗歌一样,虚无地消失在镜花水月之中,不仅生卒年月不可考,不世之才也仅留孤篇。

3

陇西少年李白的侠客梦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杜甫对初唐推崇得紧,那里也许有他渴望却被沉郁持堕而无从获得的飞扬,那里也许也催生了,他渴慕的陇西少年。

我们今天说盛唐的诗歌,必须先说李隆基,李隆基不像李世民那么铁石心肠,他心肠柔软,但同时目光精锐。比如,他会得体地戳穿孟浩然“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假装清高背后的功利之心——“何不云‘气蒸云梦泽,波动岳阳城’”,皇帝问得委婉而一针见血;又比如,他欣赏李白的诗才,却分明看出了后者不宜从政,于是最终厚礼相赐,将其送出宫门。

可惜李白不那么想,年轻时,他以为写诗只是爱好,侠客才是梦想,他还盼望着皇帝派他刺杀安禄山呢。可惜李隆基不能理解李白的心肠,结果导致后者“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李白自始至终是一个任性的少年,陇西的血性使其无畏无惧,又冥冥中觉得自己应该拔剑,他大半生的时间,在寻找这个能赋予他拔剑舞台的“明主”,却浑然不觉——历史上不乏身手矫健的刺客,而无上诗才的荣光,是千年难得一次的神仙垂注——他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瑰宝。

不过,也因为这样的无意识,他获得了轻灵。

轻灵属于少年意气: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轻灵属于自然沉浸: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轻灵属于淡淡的寂寞和自得: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李白一生为功名所困,为英雄梦所困,唯有在这自嘲式的对影成三人之中,他短暂地脱离了自我,解困于风月酒舞的虚无自由,这自由看似必须苦苦寻觅,却其实唾手可得。

李白从来不怎么看重他自己的诗,还好诗歌从未放弃他。

有些事情,因为不看重,不刻意,反而获得了释放。

4

晚唐温李,交相辉映

李劼在《唐诗宋词解:诗为心声,词乃情物》中曾经总结,“有唐诗家的几座巅峰,初唐有王勃、刘希夷双峰并峙,张若虚遗世独立;盛唐当推李白;中唐标高,李贺也;晚唐便是温、李两家,交相辉映”。

至于杜甫,前人各种表述不一一重复,倒是李先生用的一个词,“儒里儒气”,深得笔者心意。

李劼说到中唐李贺的耀眼,是在其不世出的才华上,同样的牢骚满腹,在李白是《将进酒》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在李贺却是《致酒行》的曲尽其妙:“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至于白居易,《长恨歌》只算旁观,情种一词,乐天是万万担不起。

公认的情种或者是李义山。我,独爱他“不怀稷契之志”。李商隐一生于仕途无甚建树,非不能也,乃不为也。他不愿钻营,也不去钻营,他去做官,不是为了什么功名,“而是实实在在的兴利除弊,义山不是一个死读书、死忠君的傻儒生,凡事皆有自己的主见,并且质疑过孔孟之道,曰:‘孔氏于道德仁义外有何物?’”

他的情爱诗之外,怀古诗、论政诗都是清醒的、分明的,论情爱斩钉截铁有“春蚕到死丝方尽”,怀起古来是悲悯众生的“楚王葬尽满城娇”。那些《无题》其实一点也不艰涩。

至于一些有题者,是浅淡的诉说中层叠出的深厚。比如他在悼亡妻的《正月崇让宅》中有这么一句:背灯独共余香语,不觉犹歌起夜来。

李劼在《唐诗宋词解》中对此有十分精妙的阐述:

“仿佛只有一处有涉家常细节,却是无限心事,无数岁月。惟有读过了这样的诉说,方才能够领略《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里的寥寥数语: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义山生前感叹‘无家与寄衣’,身后却不知后世何人与说诗。喜欢李义山者,熙熙然也;明白李义山者,寥寥然。”

晚唐以一位温庭筠,堪堪为盛世诗唱画上休止符,《花间集》以春风杨柳,告别那些帝王将相、正人君子、高堂庙宇、深深庭院。大唐起于壮怀,休于风起杏花稀,如今看起来,也没什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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