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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力则美,物当人画 王肇民与美院当年仅有的一棵荷花玉兰
日期:[2020-05-31]  版次:[A14]   版名:[收藏周刊]   字体:【
■王肇民作品

■王肇民《荷花玉兰》

■王肇民 《残留的玫瑰》

■王肇民作品

■王肇民作品


■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开门,越过美术学院深邃的夜色小径,他跑到唯一的一棵荷花玉兰树面前。

那花在高高枝头,开到一半,洁白至泛出青绿颜色的厚重花瓣,有欲绽未绽的颤栗。

利索爬上去,他把她摘下来。

彼时正是南国五六月,广州昌岗路校园上空,月光和今天一样随兴。

“父亲让我晚上去摘,这样第二天早上,花就会开到最盛,父亲便着手开始画。”王肇民家人这样回忆。

超越时间

画面也许强盛过一切时间。纵使她朝生暮死,也能在纸上存活百年。

王肇民先生办过很多次展览,每一次,那些花儿都是让人流连的主角。

记忆犹新的那次,是在展厅初见《残留的玫瑰》,人群来来回回,她安静地待在一隅,却是无法忽视的存在。红墨基调的背景,赋予静穆深宏;刚强之色的幕前,烁白玫瑰头颅低垂,花瓣上黑影若隐若现,是时间的拉扯,拉扯,花瓣被扯下,又泛起一痕不甘心的红。

好像在看动态行进的影像。

最后离开了,身后还隐约传来她浅浅的叹息。

这《残留的玫瑰》和《荷花玉兰》形成鲜明对比。玫瑰是惊心动魄的死,玉兰是利落抖擞的生。

而这些印象,却不会让人生起伤春悲秋或缠绵难解之意,反而全是干干净净、简洁有力的精神。

“稳、准、狠”

有力则美。

王肇民用“干裂秋风”的力度,破掉水彩中的例行“水性”,通过确定轮廓线和建筑般的结构,给予物体强烈存在感;而“以方画圆”的形体勾勒,则以直线连接切面,赋予圆润以棱角,于是——

叶展青萍,花开雪碗;磊落风流,似鼓如鼙。

同时,在色彩上,摒弃柔媚渐进的浸润,色彩有变化但选色纯粹,“因为他说过色阶越少越有力度,纯度和力度是相通的”(刘曦林语)。

进一步而言,他笃定“形是一切”,同时承认当年在杭州和南京学的素描,给予他水彩重要力量——克罗多教授的素描也许和今天不同,笔触更加雄浑有力。于是在多次学术讨论会上,人们都评价,“稳、准、狠”是王肇民作品之所以“有力”的关键。

而最后,这种观感之所以充满生命力,更在于他把“人当物画,物当人画”。

“鲜花可爱,而残花可怜”

“物当人画”的意思,有多角度解读,这里只想说一点,就是,敬佩他对于万物“成住坏空”的全盘接受,对生老病死的全面欣赏。

中国人从来喜生恶死,龙凤呈祥、见日之光,为历代永不失宠的题材;文人笔下的寒塘鹤影,又确实孤标傲世偕谁隐。王肇民则不同,他把每个环节都呈现得坦荡。

水仙的新苗,是少女遥指的姿态;百合怒放,兴冲冲的,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要霸占视线的感觉;扶桑开到极艳,路边看是绿肥红瘦,有花事已了的寂寥,王肇民把她们束在高腰身的墨色花瓶中,倒有些不服岁月的铮铮之音,在你推我攘中迸射。

然后便是凋零的描绘。

他画下荷花玉兰的凋落(不知道是遣儿子上树摘的第几朵了),长长的椭圆叶子徒留,环伺在小玉米般的花蕊边,像九十年代客厅上悬挂的三叶吊扇,再转、再转叶子也要掉下来了;而后,他又画上几个苹果,妙趣横生。

“我画花,是画其生命的变化。鲜花可爱,而残花可怜,各有意致。所以我作画,常画残花;作诗,常咏落花;画果,也常画坏果。”

在《画语拾零》里他这么说。

无二分别

生命的每个状态,都具有美感。正如存在本身就值得敬仰。

据李可染夫人邹佩珠回忆,当年苹果难得,外宾送的苹果,他们旋即转送给好友王肇民。王先生十分珍视,把苹果从最初的娇艳欲滴,画到临终的气游神离。从最初的大红到最后的紫黑,是彻底平等爱护对待,所以画面都极美。

浊世荣枯都历尽,浮生始悟此时身。

《王肇民诗草》中,出现“落花”一词就近二十次,而与“花”一字关联的更是超过300回。有一首《落花》是这样写的:

月明如镜草如茵,紫泊红飘逐细尘。

河水高山出塞曲,东风啼鸟堕楼人。

一务落拓十年梦,几日繁华六代春。

浊世荣枯都历尽,浮生始悟此时身。

昭君失意丹青,远走成一个省略号;绿珠钿碎花楼,“却是娉婷者,楼前不负君”又太摄人心魄,与一片花瓣的凋零,是同样隆隆作响的句号。

王肇民在那些很长很长的史书里面,在那些很短很短的花开共度时光里,一定都看过了许多回的浊世荣枯。

所以他最后说,浮生始悟此时身。

告别与开始,似昼夜更替层出不穷。

也像每年5月底,广州美术学院的那株荷花玉兰,都会再开,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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