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松(艺评人)

前不久,微信朋友圈刷屏一帖子,号称河北美术学院的校园活脱脱山寨了一个英国古堡,令人咋舌。笔者每每路过南京路,那个宛如瓜皮帽或像飞碟一般的酒店建筑总是赫然闯入你的眼帘,在逶迤的近现代建筑构成的天际线里,殊是一抹抹不去的所在,非常刺目。

2000多年前,古罗马的维特鲁威在论述建筑时有句名言:坚固、实用、美观。这或然也是旁及所有设计领域亘古及今推崇和循行的范式。即便20世纪以来世界设计史上设计思潮迭变,以功能主义为基本特征的现代主义设计,已然是百年来世界设计发展的基本格局和模式。

反观时下的一些设计实践中,依旧存在着某些沉疴顽疾,首当其冲的就是跳脱功能原点,“唯美”的过度设计。大至城市规划以及建筑设计,千城一面,贪大求全;小到一个月饼盒的包装,浮华其表,不逮真意。因为过度,失却了尺度,即便是小乡镇小县城也有了识别度奇高的、夸张的地标建筑、政府大楼;或土地资源奇缺之下,大而无当的市民广场。也因为过度,偌大的礼品盒收纳了几枚糕点或是一两小包茶叶,形式大于内容,抑或成了时下设计的流行病症。连原本朴素其质的图书装帧在奢华的风潮里也被染指。极尽繁缛工艺之能事,尤其今日借着唱和工匠精神,大量的手工活不厌其烦,费工耗时;极尽“材料美学”之能事,各种昂贵的艺术纸堆砌而上,而且,昂贵的成本也是不断堆砌,有时一本书为追逐某些奖项而去,撒钱大比拼,设计制作成本占了整个图书成本的一大半。时间成本也在所不计,曾经有一位著名设计师为了一本书的设计绞尽脑汁,磨砺了两年之久,一本“象形”图书得以面世,成了设计师的个人秀。图书的读者是大众,真不知这些卖价不菲的“贵族”图书如何走入寻常百姓家。

二战前后,查尔斯·伊姆斯倡导制作“最好、为最大多数人最便宜”的产品。纽约现代艺术馆也策划举办“不到五美元的有用物品”展览。帕帕内克在其《为现实设计而设计》中说,“如果你要成为一个设计师,你就必须在赚黑钱和讲道义之间做出选择”,此言虽说偏颇,却也针砭了当下设计流行病症的痛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由一个倾向掩盖另一个倾向,这实在是国人易犯的错误。在我们相对贫困年代,设计被无视被罔顾,不求美感,设计自然陷入瓶颈。及今,物质高度丰富,消费主义又会诱发审美意识上的浮华病,奢侈成了设计的标的,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设计的边界和尺度太容易被奢侈侵袭而溃散。

其次,模仿抄袭乃为大忌。建筑师建瓴造屋,落实于市面地理,一不留神成了什么地标,抹也抹不去。因而,在我看来,建筑师比画家的公共责任更加显要。君不见天南地北繁多克隆的伦敦城、威尼斯,以及缩微版的白宫、卢浮宫。虽说现代建筑史上也多有标新立异的奇房怪屋,面世之初为时人诟病。如高迪的米拉公寓也被业主所不屑;蓬皮杜文化中心当年被指摘为“管道工厂”,等等,不一而足。不过,因一时之间审美价值观的错位和新旧时代交替的文化认知争拗带来的审美多元,并不意味审美标准的失却和虚无,乖张戾气的建筑永远不会产生审美的愉悦。这些刺目的所在也是设计美学的负能量。

总而言之,找回设计的本质和价值,还是要回到以人为本的关系来揭示。实际上就这么简单,在满足人们的使用价值的基础上,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功能需求在设计实践中是核心的目标,不应被轻视和淡化,这或然容易矫正;与此同时,设计的美学表达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一直需要设计师孜孜矻矻地追索。有如苏格拉底曾经的感喟:美是难的。所以,设计是什么?简单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