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关黎一直强调人品要好——
在美院教师宿舍安静的天台之上,12月的花木依旧繁茂。往上的天空是独有的广州蓝,空旷辽远。而当我们进入陈金章的画室,斗室之中撞见的则是更壮美的河山,有漓江的氤氲水岸,有黄山的飘渺层云,甚至,还有北宋的溪山行旅。引领我们徜徉其中的主人,虽满头白发,眼神中却闪耀着青春的光,似乎,他还是当年那个执一支毛笔跑遍大江南北的人。而其实,他的确也是。■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只想继续画些画”,享誉全国却生活朴素
他对绘画的热爱,是出自深深的骨子里头。十几平方米的主画室,被层叠的作品、书报所积满,每个堆叠,都已达半人高。勉强放置的两张椅子和一张沙发,就是他的休憩、约谈之地。见人来访,他兴奋地拿出最近的写生新作一一展示,又珍重地秀出他的另一位“老师”——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这幅复制品,高达两米多,是他当年从台北故宫博物院斥巨资买下。
“直到现在,我还经常打开它来研究、观摩,“你看这幅堪称宋画第一的作品,范宽很注重写生,并且善用雨点皴,你看这里的皴法,还有他的积墨,顶天立地的章法,大气高古”,他伸出稳健的手指,给观者讲示,不时轻轻地触碰绢面,是珍而重之的爱抚姿态。展示完毕,他在众人的协助之下,又一寸一寸地,把高达两米的画作卷好收起。
明显区别于其对画作和范本的珍视态度,他的衣着平常,灰毛衣黑裤子,淡蓝色的普通塑胶拖鞋,似乎也陪伴他度过了好几个春秋,鞋头已经开始泛白。沙发上的抱枕暗淡了颜色,墙上的电线有些也歪腻着,引起不了主人太多的关注。这样一位享誉海内外的岭南画派大家,生活竟朴素如斯。
而他钉在画室墙上的新作,却是笔笔精细、处处深远。
“我就是画画的,你让我干别的,我也不擅长,我也不愿意。我只想自己继续画些画,画得再像样一些。”
只在意能“带学生画画”,不重视名和利
先生在接受采访时曾说过:“我跟随高剑父、关山月、黎雄才三位恩师多年,受其影响很深,可以说从创作思想到为人处世都深受影响。关、黎非常强调做人的重要性,先做人,后做事,人品要好,才能画品好。”
而这一次,他同样强调了做人的重要性。他尤其感慨,身为师表,更需“端端正正”。要不要名?要不要利?他一笑说,“名,争不来,而利,我一辈子用不了多少钱。我的大部分好画,都在自己手里,将来会把它们捐赠给美术馆”。有人称您为岭南山水画的掌门人?“我不重视这些,我只想画些画”。
又如当年,学校曾让他担任系主任,他主动推脱:“我说我行政不强的,只懂教学。我深深知道自己的才能,带学生画画,我就懂。”
带学生画画,做一个端正的好老师,发现和培养优秀的好苗子,才是陈金章所热爱的。采访中,他深怀成就感地数了一下:“我带了六届研究生,如今,他们都成为了中坚力量,我是挑对了研究生了,当年我们是跑遍了中南五省来挑人。”
1979年,陈金章到河南设点招研究生,一开始并未遇见满意之人,机缘之下,朋友向他推荐了周彦生,“我一看他的作品,很有感觉,就让他来广州报名考试”,陈金章说。回到广州后,陈金章还生怕周彦生不来,前后写了27封信件去游说他;周彦生就读之后,一度被家中事务所牵绊,陈金章还主动出面帮助他解决家庭难题,务求让周彦生能够安心进修。“是陈老师的坚持成就了今天的我”,周彦生此前接受采访时这样由衷感慨。
对话
我不会考虑变法
记者:在岭南画坛,之前有说某某山水大师衰年变法,取得很大成功。您有考虑过变法吗?
陈金章:我看是乱画,那些画是他病了以后,随便乱涂的,我看不出好在哪里。我不考虑变法,好不容易才形成现在的面貌。很难很难的,没有那么容易。
记者:有某某艺术家,巡展很多,名气也很大,您如何看?
陈金章:我不做评述。
记者:在当前画坛,您觉得谁画得很好,又被忽略了呢?
陈金章:叶献民是一个非常好的画家,你们看他的水彩,多么棒!我觉得他画得很好。
记者:关于书法和绘画,我们探讨过好多次了,好像越来越糊涂。您觉得 它们有关系吗?
陈金章:关系非常大,我们现在越来越弱了。我最近在看唐诗三百首,还在补课。
记者:您觉得,现在艺术学院的教学怎么样?
陈金章:我不在第一线,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一些学院部门的领导,专业技术还是弱了些,他们在忙什么?
记者:有些媒体评价您是岭南画派掌门人,您认可吗?
陈金章:我只关注我的画画。
记者:您如何看待市场?或者艺术家与市场的关系?
陈金章:作为艺术家,卖画是天经地义的,他也要生活。但也不能市场第一 ,被奴役了。我不太卖画,好的画都在家里,我的画到时一些留给家里人做纪念,剩余的捐出去。
记者:您如何给自己定位?
陈金章:我自学画一直受关黎的影响,他们两个是我的老师,也是两座大山 ,挡在路上……
记者:之前您曾在媒体上对一些学生提出忠告意见,这么多年了,您觉得他有无进步?
陈金章:……他可能也有难处。
真实·深正·好人
观点
■林墉(著名画家)
多年深读陈金章老师画,总有感受。这种感受,是一种积累而来的、十分深刻的、无法忘记的体会。我敢说,陈金章老师的艺术是真的艺术,是好的艺术!
如今,学生的我,再读陈金章老师的画,还是感受多多,我忍不住要说说。
陈金章老师画,很深,深得不惊人,深得不骗人,实实在在地一笔笔,一点点,结实地过来! 深度就是难度,难度就是深度,这是深刻的深!陈金章老师一生做的就是再深、再深、再深深!
陈金章老师画,很重,重得沉沉的,重得硬硬的,不漂不快,不浮不躁,重之所以重,正是大的真大,一味大而空浮,是大忌!重是感人的撼力,是沉实的真正,重又是丰富的分合面,重叠性。
陈金章老师画,用笔厚厚,用色厚厚,用水厚厚。厚,三形神之合一,形准神逸,厚厚合一,是为见厚!画画难得见厚,不是不知难,而是来自累积的日月,是恒深的水潭,厚,绝不是一蹴而就。
陈金章老师画,慢之再慢,慢之用力,力在慢中来,有慢是有力,有力才知慢。画者,慢为思之起,有升起一二,方知画艺在于慢慢,是在于思也!慢慢是可乘之大乘,而愚者不知大慢方是大成。
陈金章老师画,是知黑之大智,凡画,起于白,成于黑,不敢大黑则无大白,画者之能成大气,是在大黑之深厚而来的大器!好画大画,无不起自知黑,知黑敢黑爱黑者,是画道大正大喜大成。
陈金章老师画,十分留意于细,画者多不留心于细,以为细即小事,其实,凡画,正在于细之大起,细细累起,细细积起,细细刻起,细细染起,方是成熟标志,能于细处有底蕴者,是为大气深造。
陈金章老师画,不狂不浮,不空不乱,不浊不躁,不折不颠,这端正的深厚,叠成了陈金章老师的大气。大气不在于有无,是在真真实实的累积,是一步一脚印的链成,画艺骗不得,真则大成。
陈金章老师的艺术是纯正深厚。
而我还要说的是,陈金章老师是个一生好人,一生大好人,一贯真好人,当今不易见到好人,今后更加不易。但祝陈金章老师好人好百年。我再说,大人大画大美满。
(《中国当代名家画集—陈金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