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作品《曲腿裸女》近2亿港元成交引关注
日前,已故艺术家常玉作品《曲腿裸女》在香港苏富比秋季拍卖以1.98亿港元成交,天价的出现使得这位生于1900年,1966年因煤气中毒而逝去的艺术家“突然”成为全民话题。常玉曾是学界公认的“艺术史失踪者”,相比近年市场对他的热捧,美术界对他的关注总少了几分热度, 国家画院理论部研究员朱其接受收藏周刊专访深入梳理了常玉的艺术及其同时代的现代主义艺术家的探索脉络,他认为,“常玉可算中国现代绘画的东方主义上的开拓者。”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实习生 朱钊莹
这次成交可能是他作品中最高价
但并非他最好的作品
收藏周刊:您怎么看常玉的作品《曲腿裸女》以近2亿港元成交?
朱其:常玉的作品早在20多年前,就已经受到台湾藏家群体的重视了。大陆则到了近十年才开始重视,其实已经算有点晚了。前几年,常玉的画在拍卖市场上已经行情不错,在民国美术史学领域过去十年也是一个话题。
常玉是中国较早留法并从事现代艺术创作的一个。这些年北京也有机构在收藏常玉的作品,比如北京松美术馆,华谊兄弟王中军前些年也买了常玉的画,而且我觉得他藏的几张比这张近2亿元的要好,这张其实画得一般,有点像小品了。
收藏周刊:那近2亿港元的成交,您认为算是常玉作品的合理体现吗?
朱其:这次并非常玉最好的代表作,目前的价格有点过高了。常玉作品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有的画得不错,有的画得一般。但这次成交可能是他作品中最高价,但并非是他最好的作品。
收藏周刊:为什么不是最好的作品,但可以卖最高的价格?
朱其:这一直都是市场中正常的现象吧。画家最好的作品,同时又是最高价的情况,好像很少。
收藏周刊:我感觉他这次成交的这张作品,跟利希滕斯坦的画法有点像,都是勾线加平图。
朱其:对,所以说他这张画其实是很一般的,我真觉得这张画成交2亿元,有损常玉的形象。“怎么常玉画成这样?”相信是一部分人的疑问。这张画还是太简单了点。
民国现代主义一直没有进入
公众和美术学院的史论视野
收藏周刊:为什么常玉会在近现代美术史中“缺席”?但现在反而市场对它的重视倒是越来越高,是历史学者对它忽视了?还是只是目前市场的一种炒作?
朱其:从1949年以后,美术史教科书对留法画家中从事现代艺术创作的人的评价就不是很高,这是个重要的原因。可以说,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民国现代主义一直没有进入公众和美术学院的史论视野。但实际上最近十几年,对民国美术史有深入研究的学者,已经在他们的论文里面逐渐提升了常玉的地位,并且在很多研讨会上,学者对常玉的地位上的讨论,已经是蛮高了。只不过这个评价还没有进入到教科书。在市场这一块,包括中国香港、中国台湾,以及海外华人市场,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已经对常玉很青睐,他在海外华人收藏界的地位是挺高的。
近年大陆也有一些人开始对常玉感兴趣,尤其是经过2007年到2010年这一轮市场拍卖高潮之后,新老藏家逐步对民国美术史的认识,回到了一个正常的层面。写实主义在拍卖上渐渐低落,现代主义艺术在拍卖市场上逐渐上扬,这是回归到正常的价值判断上。但其实还有很多民国的艺术家还没有回到市场的视野。比如朱沅芷,他是留法的华人中最早画立体主义的画家。所幸他在港台收藏界画廊界名气都很高,港台还专门做过朱沅芷的展览。但在内地还是没有多少人知道。
收藏周刊:从艺术水平的角度,常玉在那个年代应该处于怎样的位置?
朱其:他算是民国留法画家中,走现代主义风格的代表画家之一吧。在留法这批画家里边,他算是画得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画得最好之一,比徐悲鸿、林风眠要画得好。
收藏周刊:有人把他跟当时的毕加索和亨利摩尔放在一起对比,您觉得有可比性吗?
朱其:要看用哪一部分来比,毕加索作品有好几个时期,他早期的偏写实风格的作品,常玉则无法比。但毕加索以及亨利摩尔的一些作品,其实受非洲木雕影响比较大。与其这么比,不如讨论一下当时在法国的另一个华裔画家林飞龙,毕加索是非常欣赏他的,对他评价很高,他的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古巴人。他一直在巴黎,也是画立体主义和表现主义的,他画得比常玉要好。他在我国港台或欧洲很多地方都备受推崇,但是大陆很多还不知道。不过,从时间上,常玉比他早一点画现代主义,从这个角度,作为早期的画家能画到这样的程度是很不错的。
从世界美术史的角度看
他的作品不一定能排上队
收藏周刊:您怎么评价常玉在现代艺术方向上的探索?
朱其:只能说他走了一个正确的方向,尤其作为那个年代出国留学的中国人,选择了现代艺术这个大方向,是对的。他的艺术风格应该算是一种现代主义的东方主义。他可能稍微有点东方特点,但并没有完全超过西方现代主义的水平。在中国画家探索现代主义的东方主义上,他可以算是一个开拓者。但从世界美术史的角度,他的作品不一定能排上队。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留法的画家整体水准,其实并没有同时期日本留法的画家水平高,比如日本的藤田嗣治。
收藏周刊:能不能科普性地解读一下常玉的艺术?
朱其:常玉就是稍微带一些东方艺术中书法性的笔触,也可以叫现代主义的东方主义。他的贡献主要在把西方表现主义人体与中国书法笔触作了融合。但是我觉得对民国美术史不需要过度拔高,过去半个世纪,社会各界都把徐悲鸿或民国美术史看得太高。在我看来,民国时期除了国学,其他方面尤其在现代性探索的水平上并没想象中那么高。民国整个美术实际上是不成功的,继承传统不是很成功,转型现代也转了一半,不够彻底,但是民国的画家名声是在20世纪最大的。徐悲鸿、林风眠的名声太大,作品实际上是不成功的。
收藏周刊:您觉得当代有艺术家比民国这批画家水平更高的吗?
朱其:从画法的角度,当代当然有很多画家比常玉那一批画得好了。但是已经隔了八九十年,现在画得好已经不重要,因为现在有了更高的标准 ,现在很多年轻人也画得很好,尤其是70后。
关良没有形成自己的模式
可能有一些迹象或者萌芽
收藏周刊:跟常玉同代,还有哪些比较好的现代主义方面的画家?
朱其:民国画现代主义的画家很少,也就四五十个人。像比他小一点的吴大羽、庞薰琹、赵兽都不错。还有蔡元培的女儿蔡威廉也不错,可惜去世后作品都找不到,只能找到当时画报里的几张照片。
收藏周刊:如果他跟刘海粟来比?
朱其:刘海粟没他画得好,刘海粟其实是画得比较业余的。
收藏周刊:当年常玉留法的时候还跟徐悲鸿成立了一个天狗会来与刘海粟的天马会打对门?
朱其:我以为当时成立一个会其实是很随便的事情,想成立就成立了,过两年又散掉,很多会比较松散,我们现在喜欢用社团来看美术史,好像成立一个会就是不得了的事情,其实没有那么了不得。
收藏周刊:同代的画家,还有关良,他也算是在现代艺术方面作了探索吧?
朱其:关良也不错的,他在民国算不错。但关良的很多作品实际上不算真正成型的艺术,只是小品。
收藏周刊:我们应该怎么去理解小品跟艺术的区别?
朱其:因为关良最后没有形成自己的模式。他可能有一些迹象或者有一些萌芽,可是最终艺术探索没有成型,所以,现在艺术史没法对关良进行评价。他的作品可能有一些中国创新的迹象,但这个迹象最后没有成型。这个东西就像民间艺术一样,民间艺术也有一些比较不错的原创性的苗头,但是往往只有苗头,却未能演变成模式。所以,为什么美术史家没有把民间艺术当作艺术史上创造性的大事来看待,就是这个原因。
收藏周刊:您刚刚说民国传统没有传承好,但类似黄宾虹、潘天寿、齐白石这些,经常被认为是传统的高峰?
朱其:我觉得如果从笔法上也不能说当代画家比不过他们,只是因为50后画水墨的基本功不行,60后也有点仓促。但一些个别的70后画家现在也有传统功夫练得不错的,比如在佛像画、人物画、工笔等方面,很多笔法已经有点恢复宋元时期的功力了,甚至并不比黄宾虹差。当然, 黄宾虹可能在两个方面今人还是很难追上,一是对古画的鉴定,另一就是对国学、经学的素养。黄宾虹的汉赋是很好的,他的文字都是四字句, 其实是汉赋的功力,现在的画家在汉语古代文学的功力上达不到。清末民初,不少画家都有一个功夫就是鉴定,他们看过大量的古画原作,像张大千、谢稚柳的鉴定功夫,今人都很难达到。
仅仅从手头功夫来看,有一批70后的已经练得不错了,像浙师大的方俨,笔墨功夫就很好。但年轻画家普遍在文史和鉴定的功夫上难以匹敌民国一代。
简介
朱其
著名策展人、艺术评论家,国家画院理论部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