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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六月的一天。那芒草簇簇生长,高于头顶,是蓝色天空下一望无际的鹅白色注脚。走在中间小径,鞋子踏上碎石路,窸窣听得分明。
过了一段,他稍微停下来,回头说:“我常走这条路去工作室,它空无一人,人类之于天地显得渺小,但每每独行至此,又觉顶天立地。”
1 临水照见
初次见面在一座环水而立的二层建筑,一片翠绿茶园之间,暗灰白的墙体色调隐忍,进入大堂,全通透临水荷塘迎面而来,荷叶似要突破落地玻璃。意料之外的张扬。
“这原是个猪圈”,他饶有兴致地介绍此地前生,似乎这样愈显蜕变的惊奇。“我们找了很久,朋友推荐这个地方,一看,就这里了。改造之后,我想,在这里度余生,很好。
眼角流出笑意,他嘴唇只略微一点弧度,依然绷紧节制,如同那始终不曾懈塌的身姿。三十多年军旅生涯,赋予这位艺术家的硬气,每个细节呈现。
邵增虎,善油画。安徽绩溪县人,耽美于黄山之趣,学艺辗转武汉广州,立业城市,归隐近郊。
“这里没什么人。”他重复了一句,“没什么人,我养了一头牛。有时候,牛比人更可爱。”
1971年,他创作了主题性人物油画《螺号响了》,那位背着熟睡小孩、拿着鱼叉、准备出门参加斗争的渔家少妇,成为中国艺术史上一个难忘瞬间。
1978年,《农机专家之死》这一作品,则充满勇气。
不懈的那些创作。
“后来我就退休了”,他斟了一杯茶,抬头望向空旷画室和汹涌荷叶,语调轻描淡写,“我再也不画人。我就画我喜欢的风景”。
2 百转千回
风景自年少时安徽乡间的草地池塘和凌冽远山循环而来,越过六十年时间空间的酝酿和再造,在他能自由选择的时刻,重回身边。
一切似曾相识,却经历百转千回。
是水和石的厮磨砥砺,水至柔而强悍,改变着石头的形状和处境,石至坚而顺应,却自岿然不动。“比方你看这张《顽石图》,时间从上面流过,然有些东西本质未变。”他说。
“我画风景,不画名山大川,不画未曾见过,我就画我最熟悉的事物。我画草木、画石头和水,画田园农舍,画我的老朋友——老黄牛。”
“是您早年的印象?”
“一段最充沛的与自然共处的经历,滋养了我以后漫长的艺术生涯,至今。”
1937年,邵增虎生于安徽绩溪,古徽州水土和黄山绵延雄姿,赐予一位少年得天独厚的自然课堂,至中学,不愿学习师范的他“出走”武汉,因缘际会下,无意见到一张中南美术专科学校附属中等美术学校的招生启事,就去了,“就那么考上了”。
始与艺术、与油画厮守终身。
“如今我觉得自己又回来了,转了一个圈,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山林。”
“很好。”他接着重复了一句。
3 生命热情
“邵增虎的画,感情、内容、题材的基调是朴素的,但其艺术手法,特别是色彩的表现却是富于烂漫和想象力,甚至可以说极具童话色彩。金黄色的树林,满地的落叶和树影,树缝中湛蓝色的天空,暖烘烘的阳光,碧绿如镜的湖面, 斑驳灿烂的山冈,即使是一堆被劈开的木柴,我们也能够在它们的断面上看到璀璨的生命和大自然炽热的意志。在这里,邵增虎表现的是一个富于生命热情和意志的色彩世界,令我们充分地感受到热烈和斑斓的人生。”
他坦言,“我喜欢暖色,而秋天是最好的季节了。”
“您的展览正在广东美术馆展出,您去看了有什么感觉?”
“头三天很高兴,然后陷入了沉思、反思。”
在一片璀璨色彩世界和喧哗赞美声中,他反思自己的“邵氏风格”。“你说有风格吗?(笑)可能,比如,善用‘刀法’、用局部抽象表现整体具象、刻意与一切因循流派拉开距离、对暖色调的偏爱和对厚堆法多样性的着迷,但,我觉得远远没到极致。似与不似、形与神、万物之上的自然规则和艺术语言,太多的东西,我还在思索。希望五年后,你再来,能看到更好的我。”
是始终不停歇的旺盛生命力。
4 再突破一下
这一天,我们临水照见了一位老艺术家百转千回的生命热情。
他的工作室中央,自地面到天花耸立贯穿一座三人不能环抱的巨大壁炉,在南方的居所中罕见。
“我们常在潮湿的日子,前几天也是,燃起壁炉,许多烟火从中涌出……”
刚想问,这样会带来困扰?他接下一句:“这样的烟火味让人太舒适了。”
是新鲜的木柴与火焰的气息。
“与我少年时所熟悉的气息一样。”他补充。
要经过多少的探寻和努力,才能确认自己的最初,并最终回归。
邵增虎似乎做到了。
他回到了自然,他还想再做些什么?
“大自然永葆青春。我们这些个体,来自于土,回归于土,但整个宇宙生机勃勃不生不灭。我们占有的时间空间太少,有时候还活不过一棵树。”
“但我还有些时间”,他想了一下,说——
“可以再突破一下。”
艺术家简介
邵增虎
1937年出生于安徽省绩溪县,196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1962年至1998年为广州军区画家,“伤痕美术”领军人,现为国家一级美术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德胜美术馆签约画家。历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委会委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广东省美术家协会油画艺委会主任,广东省油画学会主席。
■统筹:李世云 ■采编:潘玮倩 陈福香 梁志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