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坤》有云:天玄而地黄。
黄色瓷器,是瓷器中的顶级贵族,它的贵重,在于其为“皇家专用之色,百姓不得僭越”。清朝之后,黄釉是皇家专属,如此社会性分类,陶瓷中除了黄釉绝无仅有。
■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黄釉在唐代已经出现了
质量上乘者
轩辕氏以土德王天下,土色黄,故称黄帝。母亲的土地就是黄色,所以,自古以来先民对黄色的感情十分深厚。传统五行中,金木水火土,土对应黄色。五个方位中,东南西北中,中央方位,也对应黄色。
黄色的发色元素是铁,黄釉的产生可以追溯到釉陶时代。“汉黄釉之黄带有褐色,偶见深红,并不纯正。正是这种不纯正的黄釉,开陶瓷黄釉装饰之先河”。
黄釉有两种,一种是以三价铁离子着色的石灰釉,属于高温黄釉;另一种是低温黄釉,也是用含铁的天然矿物作着色剂,但是基础釉是铅釉。
关于铅釉,马未都有一则很有趣的考据:“中国陶瓷五千年的历史,环环相扣,节节清晰,均赖我们先人的聪明才智,每项发明都有实据可查。但汉铅釉的出现,有一条线索指向米索不达米亚以及波斯,埃及使用铅釉历史先于我们,故有学者认为汉铅釉通过米索不达米亚和波斯‘在汉朝时由西域传来’。”
黄釉在唐代已经出现了质量上乘者,其中,陆羽《茶经》就提到著名的寿州窑,“寿州瓷黄”。同时,唐三彩上也有铅黄釉的出现,虽然唐三彩是陶,不是瓷。
到了宋朝,黄釉遭遇了它“人生”中的“低潮期”。由于宋朝尊崇理学,宋徽宗又崇尚道教,种种因缘使得青色为尊,在仪式中的祈祷词都叫做“青词”。因此,得不到统治者欣赏的黄釉,在只能在历史的这段长河中,零零星星浮现。
但是,正如只要突破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光明一定会耀眼登场。属于黄釉的辉煌时代,很快即将到来。
黄釉的皇家身份在明代
得到了确立
明代永乐一朝,受益于洪武二年开设的景德镇御窑厂,当朝的瓷色,随着技术和时代的成熟,到了一个突然喷薄而出的阶段。“尤其色釉,白、红、黑、蓝、青、紫金、孔雀绿,还有黄釉,迅速登场,极尽表演。”
黄釉瓷器,在永乐年间,正式成为宫廷烧造品种。这时的它,属于典型的低温黄釉瓷窑。黄釉瓷器采用两次烧成,即先高温烧成涩胎或素白瓷,然后施黄釉,再入窑850-900摄氏度烘烧而成。以后历朝均有烧造。
其中,弘治黄釉首推第一。
为什么弘治黄釉会被认为是第一?
首先,这个朝代的黄釉质量达到了史上低温黄釉的最高水平,它是用“浇釉”的方法施行在瓷胎上的,所以叫做“浇黄”。又因为它的颜色娇嫩欲滴、光亮如油,所以又名“娇黄”“鸡油黄”。
更重要的是,它出现了至高无上的器型。根据马未都的考据,故宫博物院有一件明弘治黄釉双牺耳尊,在此之前黄釉多是以盘碗等形式出现,但到弘治,出现了双牺耳尊,这是用作宫廷祭祀的。《大明会典》记载:洪武九年,定四坛各陵瓷器,圜丘青色,方丘黄色……“地坛方丘祭器使用黄釉瓷器,这应是弘治黄釉荣膺黄釉之冠的根本原因。”
同时,黄釉的皇家身份在明代得到了确立。从永乐开始,到之后的宣德、成化、弘治,乃至万历、崇祯,凡是内外施黄釉的瓷器,都只能被皇帝所用。黄,即代表了“皇”,严格的等级限用,代表着从元朝蓝天白云的游牧文化,向明朝以皇天后土为代表的农耕文化的回归。
黄色至此成为凌驾于一切颜色之上的、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颜色。
大量清宫旧藏的黄釉瓷器完好保存于故宫
清代的黄釉沿袭了旧制。内外普施黄釉的瓷器被尊称为“黄器”,又称“殿器”。在皇室成员中,能使用和拥有纯黄釉器的只有皇帝、皇太后和皇后三人,皇贵妃用白里黄瓷器,贵妃、妃用黄地绿龙瓷器……黄釉瓷器不仅具有实用性,亦是皇权和封建等级制度的体现。一般臣庶严禁使用,民间决无拥有。
所以,“大量清宫旧藏的黄釉瓷器均完好保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上世纪50年代,故宫仍有未开箱的贡瓷,其中大部分是皇家用的黄釉日用器皿”。
资料显示,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180万件藏品中(故宫博物院编《故宫博物院年鉴2010》页32,紫禁城出版社,2011年),陶瓷器占36万多件。故宫藏瓷以清宫旧藏为主,除数量可观的汝窑、官窑、哥窑、定窑、钧窑、龙泉窑、元青花、枢府釉、釉里红等前代瓷器外,绝大多数为明、清两代景德镇御窑厂烧造的宫廷用瓷。其中三分之一为黄釉瓷器,明代有六百余件,清代高达11万多件。
藏品以帝后生活日用器皿为主,各式大小不一的黄釉碗、黄釉盘数量众多,余多为碟、杯、匙、瓶、壶等;亦有祭祀用的黄釉瓷器及陈设观赏用的黄釉瓷器等,专供宫廷使用,为皇家所垄断,渗透着浓郁的封建社会的等级观念。
清代对于黄釉瓷的器重
达到了极致
“黄承天德,最盛醇美”,清代对于黄釉瓷的器重,达到了极致。有一个关于乾隆皇帝的细节故事,很能说明这个问题——
官窑的生产成本很高,除了被选进宫中御用的,不免还有一些残次品,这部分瓷器的处理,也是需要很慎重的。于是当年,督陶官唐英曾经多次就这个难题请示乾隆。乾隆怎么说呢?他也不浪费,还是挺开明的,就下令落选的瓷器可以在景德镇变价处理。但是,负责任的唐英又发现问题了,那这里面的黄釉瓷,也一起变价处理吗?这不是最尊贵的御用颜色吗?
于是唐英又请示上去,乾隆一想,对啊!虽然要节俭变卖,但是也要遵从皇家礼仪,于是他又特批——“黄器”不得再变卖,但是带有五爪龙纹的那些瓷器,也还是可以变卖的。由此可见,黄器在皇家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清宫档案》中《唐英奏折》载:“乾隆二十一年七月七日,唐英将次色黄器一万一千七十九件及次色祭器一百六十四件开选清册呈交广储司按册查收。”乾隆七年(1742年),为撙节开支,皇帝谕旨:“嗣后,脚货不必来京,即在本处变价。”但唐英以为不妥,次年上奏《请定次色瓷器变价之别以杜民窑冒滥折》:“唯是国家分别等威,服务采章,俱有定制……至于黄器及五爪龙等件,尤为无可假借之器,似未便以次色定价,致本处窑户伪造僭越,以紊定制……”乾隆朱批:“黄器如所请行。五爪龙者,外边常有,仍照原议行。”可见黄釉器为皇家垄断,绝对不允许流落民间。
(本文资料来源:马未都《瓷之色》、崔婷《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康雍乾黄釉瓷器赏析》、陈晓军《黄地至尊、民器何缘-黄釉瓷器浅谈》、金鹏《颜色釉中的贵族——黄釉瓷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