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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母亲点亮一盏油灯
日期:[2019-05-19]  版次:[A15]   版名:[收藏周刊]   字体:【
■姜燕 考考妈妈 1953年 中国美术馆藏

■陈履生(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

这盏发出红光的灯,看到它,就想起了我的母亲,她在洗照片的暗房内工作了一辈子。暗房用于照明的是比较暗的红色的光。没有电的时候,用煤油灯,用红纸包在灯罩上,发出了红光,但红纸经常被烤焦。那时候如果有红色的煤油灯灯罩多好啊!

母亲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出生于扬中小岛上的一个名为友好村的富裕家庭,那是1929年的7月12日(农历己巳年六月初六),再过一年就90岁了。母亲娘家一个村的人基本上都姓苏,小时候最喜欢到那里;到了那里见到年长的男的 大都是叫舅舅,见到女的都喊姨娘。而自己家里就有4位亲舅舅,2位亲姨娘。母亲一生的遗憾是没有能够得到上学读书的机会,因此,她像同时期的很多女人那样往往被称为“文盲”。后来看到女画家姜燕所画的《教妈妈识字》,感觉到画面中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著名画家陆俨少也画过这个题材。

我也想象中有母亲教我们读书识字的场景,那种温馨成为终身的期望。我不因此而对母亲产生任何的怨恨,却有着更多的同情和怜悯,她何尝不想?母亲终生抱怨她的父亲没有给她读书的机会(这和她的母亲无关),以至于在文革时,她还让我们教她识字。她非常羡慕读书和识字, 因为她太懂得读书识字的重要。

作为母亲,她的不易是难以想象的。她生了4个儿子,都是自己带大的。除了在家里照相馆暗房里洗照片这一不能耽误的工作,早晨天不亮就起床,生煤炉,做早饭,催小的起床、大的吃饭,都是为了孩子赶着上学,同样也不能耽误。午饭、晚饭,天天照旧,日复一日。洗衣不知道磨平了多少块搓衣板,而冬天在结冰的河水里洗衣,手冻得红红的像胡萝卜;缝补在油灯下往往是三更灯火五更鸡,还有纳鞋底的一针一线。一个人的辛劳面对一家六口的衣食住行,就这样一年365天,岁月染霜,儿子各有所成,各立门庭。母亲的不幸是生得太早,一生的多数时间没有赶上电气化时代的煤气灶、电冰箱、洗衣机。她真正是传统的农业社会的手工劳动者。按理说她也算摄影工作者,也是手艺人。她在暗房的红光下,用心里默念曝光的数字,那种准确的把握,只要一看底片就知道曝光时间的长短,显影、定影,可以说是相当娴熟。

过去的时代实在难以回首,物质的匮乏与落后的生活方式,成为在现代化之前的这最后一代人的艰辛。现在很少穿破衣,可是,那时候的衣服实在不耐穿,所以,缝补是常态的家务。记得棉质的新线袜买回来,母亲就把袜底给剪了,缝上她做的棉布的鞋底,经久耐穿。如果不这样, 新的袜子穿两天,底就磨破了,到时再来缝补,既不结实又不美观。母亲纳的鞋底,针缝均匀而平实;她做的鞋既美观又耐穿,一般的很难达到她的水平。想想她常年要做六口人的鞋子、织六口人的毛衣都是不易,家乡扬中形容人的勤劳是“丢了笊耙舞扫帚”,她真的是如此,一天到晚没有空闲,经常累得直不起腰。她还要抽时间给外公外婆做鞋子,这是她的孝心。她绣花的手艺也是远近闻名,其设计和描绘的花样引领了乡邻和亲朋的时尚,街坊邻居经常来家里讨要图样,也成为她的骄傲。显然,她也是生不逢时,搁在今天,没准是刺绣类非遗的传承人,因为她确实是从前辈那里继承了手艺,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她还为刚出生的孙子做虎头鞋,其色彩的搭配与缝制的技巧,完全可以视为作品而放到博物馆中见证民间手艺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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