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广东书法评论家协会主席王世国在当代书法的弘道上做了大量的工作,除了出版书法专著以外,还在各大媒体开设专栏,以专业、犀利的角度点评书法界乱象。他认为,这些书坛乱象败坏了书法名声,给书法艺术发展带来了不良影响。“为何一定要成名成家?没有艺术天赋,也一样可以练习书法,它作为修身养性,甚至延年益寿的业余爱好,就非常好。”王世国认为大家应该走出书法认知的误区。
■收藏周刊记者 陈福香
没有艺术天赋
也一样可以练习书法
收藏周刊:在您的新著《当代书法评鉴》中,经常会讲到书坛乱象。您认为,当代书坛到底乱在哪里?有何必须改变的弊病?您对书坛乱象的批评已有多年,在您看来,现在有好转的趋势吗?
王世国:凡是热爱书法艺术的人都对当代书坛乱象深恶痛绝。拙著《当代书法评鉴》中有“书法辣评”一章,专门批评当代书坛乱象。至于什么叫“书法乱象”,我是这样定义的:它是指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书法艺术的复兴而出现的不良现象,主要是:一是一些专业书法家为了吸引眼球,扩大声名,而做出的哗众取宠的书法“表演”;二是一些名人为了获取利益,而以书法之名书写“伪书法”;三是一些社会人士为了生意和生活需要,而做出的惊世骇俗的笔墨杂耍。这些书坛乱象败坏了书法名声,严重误导了人们对书法的正确认知,给书法艺术发展带来了不良影响。
在毛笔是日常书写工具、人人都可执笔书写的时代,当然不会有这些乱象。因为,人们对书法有实践、有感受、有认知,也有审美标准,没有人敢于“作乱”,那样会遭到世人唾弃和嘲笑。当今之所以会有如此乱象,正是因为“作乱”者利用了人们对书法的无知。他们发现这样愚弄“观众”还可以获得声名和利益。
感谢这些年网络和自媒体的快速发展,使人们可以方便地经常看到那些真正的书法作品。歌德说过:“鉴赏力是要看那些最好的作品来获得的。”我相信,大家在比较中会提高鉴赏水平,而那些书坛乱象将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越来越没有市场。
收藏周刊:书法的入门门槛非常低,仿佛人人都可以成为书法家,当代艺术圈甚至早就喊出了“人人都是艺术家”的口号。您认为是这样吗?
王世国:黑格尔指出,一般人都可以在某种艺术上达到一定水平(这只是艺术的起点),而要超过这一水平则需要艺术天赋。这种艺术天赋就是自发的创作冲动和创造性的想象力,它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就会表现出来。书法也是如此。可见,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书法家,那还要看你到底有没有艺术天赋。
其实,为何一定要成名成家?没有艺术天赋,也一样可以练习书法,它作为修身养性,甚至延年益寿的业余爱好,就非常好,而且非常方便。书法在唐代就建立起了完备的法则和规律,使得人人可以学而知之、学而能之。我还爱好打乒乓球,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打进省队或国家队,成为一名专业运动员。我想,没有人会因为自己进不了专业队而放弃自己的业余爱好。
所以,“人人都是艺术家”这只是美好的愿望,必须承认业余与专业之间的差别。
术业有专攻
书法艺术应坚持专业性
收藏周刊:您坚持书法艺术的专业性,可是许多画家认为自己也是书法家,他们经常为人挥毫题字,销售自己的书法作品。您排斥或反对画家在市场上跨界发展吗?
王世国:我不反对艺术家跨界发展,近现代以前就有一些书、画甚至诗、书、画、印兼善的艺术家,现在也有。这与我坚持书法艺术的专业性并不矛盾。我只是强调:“术业有专攻”,无论是画家还是作家,或者其他名人都不能拿“伪书法”糊弄外行人。有的国画名家连自己画作的题款还写得不成样子,却经常以书法示人,甚至以此谋利。其实,他既没有笔法,不懂结字,更不知什么是书法的神采,他就是写毛笔字,可以称之为“伪书法”;若以书法论,连书法爱好者都比他写得好。他不过就是借自己绘画的名气糊弄人罢了。你让他看看赵孟頫、文徵明、徐渭、郑板桥、吴昌硕、张大千、齐白石、吴湖帆写的字是什么样,他定然自惭形秽。
我再次强调:这不是反对书画家跨界兼善,而是强调书法需要专门学习和训练,才能达到一定的艺术水平;无论是著名画家还是作家,或者其他名人,都不应当用 “伪书法” 糊弄外行人。这样会误导大众,影响书法艺术的健康发展。
收藏周刊:可是中国绘画理论界一直有“书画同源”的说法,国画家与书法家同样使用毛笔、宣纸和墨来创作,同样讲究线条。他们之间到底有何分别?
王世国:唐代张彦远说:在文字出现以前,“书画同体而未分,象制肇始而犹略。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见其形,故有画。”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书画同源”的来源。但书与画两者不是一回事,在文字出现以后,书与画就开始分道扬镳:绘画仍然坚守具象,而书写中汉字的象形因素却越来越少,直至彻底地符号化和抽象化了。书与画两种艺术的形态发展成熟以后,它们的取法对象、表现形式、技艺要求、审美标准都完全不同。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民国以前,毛笔是日常书写的工具,那时画家一般都有一定的书法基础,甚至从小就受过专门的书法训练,把书法视为绘画的基本功。今天的画家有几个是这样?如果有画家以为,绘画与书法同样用的是毛笔,自己天天用毛笔画画,毛笔用得很熟练,现在用它写出来的字,这不就是书法吗?显然他是对书法的无知。这如同一位天天在家炒菜的主妇,认为自己可以去星级酒店当大厨;一位书法家以为用毛笔随手圈圈点点,就是一幅国画;都是可笑的。
书法家不是空有头衔
而是有明确的衡量标准
收藏周刊:在您眼里,一直有名人书法、学者书法、字匠书法、江湖书法等的概念,并把这些书法群体与您提出的书家书法作了明确区分。这样的区分有意义吗?书法家的身份头衔对其作品的价值非常重要吗?
王世国:我们知道,有艺术就有伪艺术。艺术是一种有思想、有情感、有技巧的特殊创造,而伪艺术则不具备这些要素,它只是打着艺术的幌子,却是没有艺术性和艺术价值的假东西。
在利益的驱动下,一些名人、学者、字匠、江湖人士纷纷登上书坛,挥毫作书。如果他们并没有专门学习和长时间的专门训练,写出来的字,只能称为毛笔字、墨迹,而不能称为书法,可以叫伪书法。
早在汉代就已经有了专门的书学,并设有专门教授书法的书学博士。如今书法也是一种艺术专业。在教育部确定的学科分类中,就有从属于艺术学的书法学,并且全国有141所普通高等学校中都设置了书法学本科专业,对外招生。书法是一个艺术种类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社会上流行的种种伪书法严重误导了大众,许多人以为书法就是写毛笔字。因此,书法必须为自己正名,必须与伪书法以及一般的汉字书写划清界限。这样才能避免自毁行业、误导公众、扰乱市场。这个意义还不够大吗?
那么,什么人才是书法家呢?书法家就是经过专门学习,能够熟练地掌握毛笔书写的技艺,创作出具有艺术美感和个人风格的作品的艺术家。可见,书法家不是空有头衔,而是有明确的衡量标准。从古至今,真正称得上书法家的人很少,绝大多数人都是会写毛笔字的书法爱好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