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鹏老师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到辞世,一直都是我的书法和诗词老师。我认识他是七十年代末在北京的一次文艺活动上,只记得当时那次活动,沈鹏老师并不是以书法家的身份出席,而是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美术评论家的身份。当时大家都在挥毫,我也写了一幅书法,他看到我的书法时,突然称赞我的草书很有金石味,并问我的书法学习历程,我们第一次交流便很投缘。
之后,我便开始了跟沈鹏老师的通信来往,多向他请教书法、诗词等,他写信习惯用宣纸,而且比一般信纸大很多,用毛笔竖写,繁体行草字写,因此,他每一次通信,都像一幅完整的书法作品。他为人很谦和,即便那个年代,也把我当“老先生”般对待,用词例如“即颂艺祺”“沈鹏顿首”等。
沈鹏老师瘦而硬朗,可谓仙风道骨,但他却能写出一手豪放劲健的书法,甚至成为现代的书法泰斗之一,草书也成为了他主要的书法艺术成就。他经常跟我说,“做学问起点一定要高,要看得远,要下苦功夫,要有一种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求学态度,才能达到理想境界。”
沈鹏是书法、诗词、美术出版、评论等方面的集大成者。他一生践行并引导我学习王国维治学的三种境界:“悬思、苦索、顿悟”。
沈鹏出生在江苏的文化之镇——江阴的一个教书家庭,并在当地完成了小学、中学的学习,早年师从清末举人章松庵等人学习古文、诗词和书画。后入读南昌的大学中文系。而后又到北京,在新华社的新闻训练班学习。毕业后到《人民画报》任美术编辑,先后任人民美术出版社的编辑、副总编辑、编审等。
沈鹏老师是书法繁荣发展的见证者和推动者。在书法创作、学习研究、编辑出版、书法教育等方面都作出了卓越的成果。
他书法作品最大的特点是书卷气和文气,融入一定的“碑气”,但主要是融碑入帖。当他知道我也临学《石门颂》《好大王碑》《泰山金刚经》以及《散氏盘》大篆等的时候,他说,“你的路是对的,学草书不能光临草书,要多学碑。学篆籀书对草书也有益处,我也应该多在这方面探索。另外,书法要多看书,书法是一种综合素养。”并对我的书法习作、作品、书法之路经常指点指教指导。
后来,我几次出版书法集,他前后三次给我题写书名。他曾多次来广州交流,其间他让我带他拜访过关山月、商承祚、秦咢生等人,他跟关山月很投缘,谈得很深。他为人很随和,当年他已经是副总编辑,可以享受打车的待遇,但他一样跟着我搭公交车,毫无架子,完全不讲排场。和他一起闲逛街上,他随时就能写一首诗或词,平仄严谨,意境情深高雅,可谓学富五车。并引导我写诗词必须要平仄格律严谨,慎忌破格,有感而诗,有情而词,只有这样才能站得住脚,经得起时光考验。
此后,我也经常给他写去一些诗词,他偶尔会帮我修改一两个词。后来,自从他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之后,知道他会愈来愈忙,我便逐渐少了跟他通信,不想多打扰他,几年前,我到北京,给他打去电话,他“责怪”我太长时间少与他通信交流。后来,他还郑重其事地、恳切地让我给他的书法提建议,到了这般德高望重年纪,他依然如此谦虚,也让我钦佩。
回想起,沈鹏老师的书法能够有如此成就,跟他的全面修养有很大关系。他的作品中,尤其文字较多的草书,既不失气势,又有文人的书卷气,刚中有柔,而雄迈气势藏于柔。很多人以为草书要快,但沈鹏老师认为草书要慢、稳、不浮,这一点给我启发很大。我也曾问他的草书主要来源,他说最初还是王羲之和米芾,又吸收了怀素、王铎、傅山等多种意态。在雄浑苍劲的审美下形成了一种雄健、浑厚、旷达又雅高柔韧的个性化面貌。每次见他写书法,都感觉心情很舒畅、开阔、很自在、很开怀。
1992年,他接任中国书协代主席,后正式担任中国书协第四届主席,并且担任时间较长,为中国书法界做了很多工作。在这期间,他还创办了很多有关书法类的刊物,从各方面带动促进了中国书法较大的发展。
2023年8月,他的突然逝世,让我甚为震惊。心情悲痛之余,也感叹以后难再有如此知心的书法诗词良师并益友。(受访者口述,梁志钦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