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广东有对外开放的便利,历来有众多华侨关系,晚清后到海外学西洋画的广东画家很多,像人们熟悉的李铁夫、冯钢百等。在那个年代,出洋学艺者少数寓居国外,大部分归国从事西洋画创作与教学活动。有活跃于上海、苏州、杭州和北京等地的,也有回到广州从事西洋画传播工作的。
稍微留意会发现,20世纪中国的美术史,西画的传播史或中国油画史,经常会看到一些名家、大家原都是洒落各地的广东人。中国美术馆研究员、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广州美术学院、澳门城市大学博士生导师梁江研究发现,大部分归国从事西洋画的创作与教育工作,引领风尚,影响至今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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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出中国美术的变革思潮
影响至今犹在
1917年,康有为在《万木草堂藏画目》中慷慨陈词,阐述遍历“百国”之画所得结论。认为中国宋代以前绘画“未尝不极尚逼真”,这种画法“今欧人尤尚之”。他开出救治几百年沉疴的偏方,是以十五世纪以前的院体画为“正法”,“取欧画写形之精,以补吾国之短”。由此引出20世纪中国的美术变革思潮。
在这一时期前后,到国外学西洋画的广东人越来越多,其中包括李铁夫、冯钢百、梁銮、雷毓湘、陈抱一、赵雅庭、许敦谷、关良、谭华牧、梁鼎铭、胡根天、陈丘山、徐守义、梅雨天、容有机、李澄之、关金鳌、林风眠、余本、符罗飞、吴琬、司徒乔、李桦、胡善余、胡光弼、丁衍庸、任真汉等五六十人。
梁江表示,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大部分归国从事西洋画的创作和教学工作。有些人活动于北京、上海、南京、广州、杭州、苏州和港澳等地,从事西洋画创作与教育,引领风尚,影响至今犹在。
美术理论家吕澎在《20世纪中国艺术史》中如此写道,李铁夫“在学校不断获得各类奖项以及对重要艺术活动和组织的参与表明他对油画的理解与掌握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尽管李铁夫被认为是最早留学国外并在艺术方面卓有成效的艺术家,但是他在艺术史上的位置具有更多的象征性:美国同行将他作为一名优秀的异国学生看待,而中国的年轻人对他知之甚少。”
相比李铁夫,冯钢百留学回国后,相对受到了重用,1921年,他回到了广州,成为中国国内最早传授西方油画知识的画家之一,那一年,冯钢百与胡根天、徐守义等人在广州组织成立的“赤社美术会”,是广州第一个由社友自己出钱出力组织、研究、创作和传授西洋画的美术团体。应当说,广州民间关注西洋画的历史很早。
在那个时期,在广州报纸上,也经常能看到中国画家以西洋画法创作的作品,甚至包括高剑父、高奇峰早年鲜为人知的画作。其中,有一幅图版有“油绘,高1尺2寸,宽2尺,番禺高奇峰油画”字样,高剑父较少见的作品也见诸报端。“从当年的出版物中可以看到,当年‘岭南派’的几位大家都很时尚,对西方的新事物反应很快,用现在的话讲是很‘前卫’。”梁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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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最早的市立美术学校在广州成立
1921年,广东举办了首次全省美展,赤社也办了一次美展。这一时期在广州,私人开设的画社和小型的美术学校很多,粗略统计有20多家。这些画社、学校,有的带有商业性质,画月份牌、临摹复制外国名画,也有一些画社偏重西洋画的创作探索。“吴琬(吴子复),后来是很有名的书法家,广州中山纪念堂的总理遗嘱碑文是他题写的,但实际上他早期是非常有名的油画家,画法学马蒂斯。这一时期活跃在广州的画家,如郑可,后来在工艺设计、陶瓷卓有成就;李桦,后来成了中国版画大家;余所亚,在北京电影界以舞美和漫画著称。还有伍千里、赵世铭等,他们一起搞青年艺术社。其他如梁赐鸿、赵兽、李东平等组建‘中华独立美术会’”。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广州有众多非常活跃的西洋画美术团体,尤以赤社美术会影响为大。赤社办了12年,培养了不少西洋画创作人才。赤社第一次西洋画展览有160幅作品,其后办了好几次展览,而且展品众多,不但有油画、水彩,还有木炭画、粉彩画等。在赤社成立的第二年,广州成立了全国最早的市立美术学校——广州市立美术学校,同时又在广州文德路举办了第一次省级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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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了岭南画派在华南地区第一所公立美术学校的教育历程
民国时期,中国的留学生到西欧的时候,印象主义和后印象主义已经取得了稳固地位,学院派的古典艺术渐趋式微。在日本,以黑田青辉为代表的新进画家,以印象主义的艺术观念改变了日本美术教育的内容。由于日本不像法国具有深厚油画艺术传统,中国留日学生(包括最早的李叔同)在艺术上普遍倾向于印象主义以后各流派。留欧的则偏重写实主义美术。
梁江表示,“李毅士、吴法鼎、李超士、徐悲鸿、颜文樑、常书鸿等人留学归国后,大部分以美术教育为职业,通过学校传播自己的艺术观念和绘画技法。从这里,便分出了不同的观念与路线。”
回顾中国现代美术教育几个重要节点:1918年,第一所国立美术学校——北京艺术学校(后改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是广东人郑锦筹办,1922年,广州市立美术学校成立,设西洋画系。许崇清任校长,胡根天任教务主任,总务主任冯钢百。1923年,高剑父在广州府学西街创立“春睡画院”。1928年,林风眠在杭州创建国立艺术院(后改为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为首任院长、教授。
1936年秋,有留学经历的梅州人李金发开始执掌广州市立美术学校,他对岭南画派的艺术观念赞赏有加,岭南画派的黎雄才、赵少昂、黄少强、周一峰、叶少秉、苏卧农等受邀加入市美国画系的教职队伍,开启了岭南画派在华南地区第一所公立美术学校的教育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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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当续写开放变革新章,在艺术上必须有所创造”
在梁江看来,100余年来,改变中国美术最关键的有三大因素:第一是西方现代教育模式的引入,改变了中国传统书画的传授方式;第二是西方展览制度的引入,改变了中国画的观看和品鉴方式。以前文人雅集,曲水流觞,三五知己品赏把玩,重在怡情养性。后来改成了展览制度,要按照某种主旨需要进行主题性创作,层层筛选后的作品被摆放到某个展示场合里,首先突出宣传与教化作用。由是,作品的功能改变了,内容变了,技法形式改变了,连尺寸和装潢都大大改变了,这和中国书画艺术最深层最内核的东西是不是已经相去甚远?第三点,是中国20世纪90年代以来蓬勃发展的市场经济,是在前述失去了“德性学问”的社会氛围中席卷一切的。金钱改变了人心,颠覆了我们历来奉为不渝的所有价值观念,衍变出当下社会的为人处事方式,也在专业界以至全社会重塑了有关艺术的全部评判标准。
梁江说,观照当下的中国美术,呈现出几种趋向,或守护传统,或注重创新,方法上有移植杂交的,偏重学院或民间的,加上新观念、新媒材、新技法,呈现出“多元驳杂”的总体形态。但什么是中国的当代艺术呢?“我以为,所谓当代艺术,一定要传达出当代中国人的精神体验,要有自己的语言方式,要有独特的视觉创造。中国当代艺术走到21世纪的新阶段,问题已聚焦于建构,‘建构’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主题词。从广东,从西画走入东方400年走到现在,归根结底我们应当续写开放变革新章,在艺术上必须有所创造,有真正能留得下来,能不愧对后人的东西。在以往的历史或文化研究领域中,有一个常见误区——只把广东作为一个地域或区域案例看待。其实,在近现代中国一百多年来的历史行程中,广东多次都是历史大变革的主场,是先行者和引领者。一百多年来的中国近现代史,广东这个平台多次是历史大变革主场而非分场。广东人(在广东的人)在舞台中心,是主角而非配角。由此对应的,涉及对许多广东重大事件和关键人物的重新审视和评价。广东人做了主角而不自知,‘岭南派’能争到鼎足而三就很知足了。以往不自觉的配角意识,区域或地域文化的惯性思维,导致学术研究鲜有突破。”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