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释之(广州美术协常务理事)

朱光荣在岭南国画、现实主义水墨创作方面均有不凡的功力,但他更注重那种抒发个人性灵、追求精神自由的“古代”人物画,所以这里主要谈论他这一部分创作。我以为,这部分作品可以归到新文人画中去,朱光荣走的是一条“复归传统、开掘传统”的文人画的路子。“清、雅、拙、 静、逸”是这一批画作的一大特色。当然,有多清有多雅,有多拙有多静,还有程度上的问题,这些都要用时间去磨淬,对于一个只有五十来岁的画家而言,我们不能太过苛求,特别是我们在用传统这把标尺的时候,我们往往会拿黄宾虹、齐白石,拿八大、王石谷,拿董其昌、渐江、倪瓒等等来作参照物——黄宾虹五十岁时的画也许还比不上现在的一些优秀画家画的画哩!

画贵有“清”气。“清”与“浊”相对,画有“浊”气,便俗。看朱光荣的画,我想起了他的老师卢延光先生提出的“标举一种士大夫之气”, 那种追求独立人格的精神品格。“清”往往与“孤”紧密相连,“孤”则“不群”。朱光荣的画看得出是在追求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逸之气。“清”与“洁”又往往相生相随,司马迁推赏屈原,说“其志洁”,曹雪芹为林黛玉立言,更说她“质本洁来还洁去”,许由洗耳,高蹈其志……我们还可联类藐姑仙人的“藻雪精神”,以及何绍基的“清源洁表”的深刻命题,可见这个“洁”字几千年来的斤两,它所攥聚的,实是中国文人哲士的精神价值所形成的文化心理的关脉。朱光荣画作上呈现的这点“清气”尤为难得,这是需要“画外功”包括多读书来涵养的。

“清”还生“静”。朱光荣的作品还呈现出恽南田推崇的“静、净”的面目,画面的“静气”,正是朱光荣在绘画的可贵之处,也是画家注重内涵,越走越自信的一种表现。“水静则明,而况精神!”正是他的这股静气,与当今那些讲究“动”和“响”,讲究新技巧、新方法、新形式, 讲求视觉冲击力的制作画,一下拉开了距离。

“俗路通物欲,知返达本心。”(李清洲语)静分几种,寂静的静,肃穆深沉的静,闲逸安宁的静 ,摒除杂念的静……观朱光荣的画,你感受到的更多是雅致清逸的闲静、务除杂念的清静,有这种定力,有这种恒心和信念,靠着这股“静气” ,他在文人画这条道路上肯定会越走越远。

有了“清气”和“静气”,“雅”和“逸”也相伴而生。朱光荣的“雅”,除了有高雅、风雅之外,我看还有“雅量”的意味在。他的作品可谓兼容并蓄,博采众家,倪云林、陈老莲、李老十、八大、渐江、任伯年、齐白石,当今的卢延光、王孟奇、陈钰铭,都有所选择,有所吸收。这是他的过人之处,当然也因了他的机缘,有了这种“雅量”,他的作品值得玩味的地方就多了,像他的小工笔人物,在设色、用笔、用墨上,饶有古意,雅趣和逸趣都表现得比较完足。古人云“逸兴思飞”,又说“飘逸思不群”,逸是一种精神状态,一种心理追求,安闲舒适,回归田园 ,马放南山,所谓隐逸者是也。朱光荣的社会活动慢慢多了,他便全当“画外功”来修炼,一回到画面上,他就在里面安顿他的性灵和精神寄托。

此外,富于“拙趣”,也是朱光荣人物画作的一大特色。这个“拙”字,可以看出朱光荣的审美高度。拙则不巧,不小巧。“大巧若拙”,他取的是大巧。很多人的画,看上去很聪明,但过于油滑,浮滑,失之于小巧和轻浮了。朱光荣大概从齐白石处于此吸收为多,天真,稚拙,妙趣横 生,由此可见他的颖悟和慧根。他的人物多法取晋唐,大气而高逸,拙朴而生趣,实在是高。这也是他善读书善思考的结果。拙而朴,拙而有趣,正是朱光荣画作可爱之处——当然,他的画题和题款再考究一点,当会更高地提升他画作的品格。

走传统的道路,照朱光荣的话是“基于对中国美术史的深入了解后作出的选择”,这是很到位的认识,也是理智的选择。但这是一条充满艰辛的路,不仅仅是因为在传统的道路上曾经树立过那么多的高峰,而且传统的标尺是那么清晰,像“六法六要”,像“气韵生动”等等,人人都可以随时拿出来评判量度,这就更增加了突破的难度。就此意义而言,朱光荣真有点自讨苦吃的味道。传统文人画强调内在的变化,强调丰富的内蕴,这就更难。

一个人要想在外表上出奇制胜与众不同,太容易了,花上半天工夫即可,但要在内在气质方面与众不同,就必须有丰厚的知识,实实在在的学问,这得靠几十年乃至一辈子的时间来积累,而且还必须具有一定的天资。“腹有诗书气自华”,没有满腹经纶,“气”自何来?“华”从何溢?学问、修养是无法装扮出来的,一个人内在的知识丰富,学问实在,流露出的气质自然与凡夫俗子之流庸俗粗俗之辈大不相同。黄宾虹、林散之一根线练了80年,“三更灯火五更鸡”,80个酷暑严寒,修养,经历,精神气质全部贯入毫端,方有那根内涵丰富、变化无穷的线。在此,唯有默默祝福朱光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