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6岁的老朱从儿子阅阳手上接过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手有些颤抖,他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上面的每一个字,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们家能够走出一个大学生来。”十几年前,老朱带着一家人从河南老家来到广州乞讨为生。如今儿子朱阅阳以高分考入广东一所重点大学。回顾过去六年的时光,他向新快报记者感慨道:“原来梦想真的可以实现!”
■新快报记者 夏世焱 文/图
●2014年
开学前一天,路边乞讨
2014年8月31日,广州农讲所旧址纪念馆,每年开学的前一天,这里都会为附近小学的新生举办一场隆重的开笔礼仪式。孩子们穿上崭新的校服,在家长的带领下祭拜孔子,开笔行礼,点朱明智。而就在仪式现场外面,不到百米的地方,12岁的朱阅阳正在路边独自乞讨。
一块小板子上面写着“家庭困难求助”几个字。前面放一个自制的折叠式的小盒子,里面已经有人投入了几张一块的纸币。除了自己正在看的书,小盒子的旁边还摆着一本崭新的初中一年级的语文课本。这是学校刚刚发下来的新书。第二天就正式开学了,阅阳还是抓紧最后一天时间出来乞讨。
与此同时,他的父亲老朱正带着8岁的弟弟朱青臣在中山八路乞讨。妈妈和哥哥也在不同的地方各自行乞。一家五口只有他和弟弟身体健康,其他全部患有残疾。
●2017年
为圆梦,回老家读高中
这是广州河沙村一间底层的出租屋,十几平方米。屋门口停放着一辆老朱为大儿子朱新飞购买的二手残疾人摩的。这是一家人出行的工具。房间有些杂乱,堆满了从外面捡回来的各种各样的东西:旧的衣服,废弃的小物件,还有一地的饮料瓶子。两面墙上贴满了阅阳和青臣的奖状。老朱说这是他故意将他们的奖状分开贴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们相互比拼一下。
老朱从生下来就是残疾。30岁的时候,经同乡介绍,遇到了他现在的老婆。她也是残疾。一年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朱新飞。没想到不久就被诊断出患有小儿麻痹症。为了偿还治病的高额费用,一家人无奈之下选择了乞讨。
2002年,朱阅阳出生,经医生检查,一切正常,这才让老朱松了一口气。在老朱看来,这不仅关系到孩子的未来,也关系到整个家庭的命运。“我就希望能有一个健康的孩子,长大了能上学读书,然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不要再像我们一样靠乞讨为生。“这么多年来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老朱不管再苦再累都坚持让两个孩子上学。
“我想上大学!”“什么,一年要五万的学费?”2017年8月的某一天,学校打来的一通电话让老朱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低谷。几天前,阅阳的中考成绩下来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屋子里,一家人还在开怀大笑,比过节还开心。没想到自己报考的这所民办高中需要这么高的学费,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天价,老朱一下子有些慌乱了。
“阅阳,可能这就是咱们的命!”老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仿佛在滴血。“这么多钱咱们肯定是拿不出来的,不如早点出来打工吧。”为了两个孩子能上学,一家人继续外出乞讨。他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却不想现实似乎远远比他想象的要残酷。他此刻觉得有些无力。
“爸,我可以回老家读么?我想上大学!”阅阳使劲地把头抬了起来,坚定地望着父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朱直直地看着阅阳,嘴唇动了一下,但又停住了。他做梦都希望眼前这个孩子早点长大,早点承担起家庭的职责,但当听到阅阳这句话的时候,他却有些吃惊。他的确不再是孩子了,他有了对于未来生活的规划,有了自己的追求和梦想。这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么?在那一刻,老朱决定咬咬牙,赌上最后一把。2017年9月,他把阅阳送回了老家,让他一个人在那边上高中。
●2020年3月
疫情下的高考备战
“孩子马上要考试了,一个人在家你也不操心?”2020年3月底,这段时间孩子他妈老是失眠,经常半夜把一家人吵醒。眼看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不料遇到疫情,学校让考生在家里上网课。平时习惯了住校的阅阳只能一边买菜做饭照顾自己,一边复习备考。这三年来,阅阳一个人在老家上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是疫情期间的几次模拟考试,成绩都很不稳定。这让老朱有些担忧,加上每天老婆不停地念叨,老朱最后决定等到五月底回老家照顾阅阳,和他一起冲刺。
几个大饼、半斤烧肉、还有一盒牛奶,和旁边家长精心准备的午餐相比,这点东西显得有些简单。但对于老朱一家来说已经算是一种犒劳了。学校已经开始复课,对学生进行封闭式的管理。每天中午十二点,老朱都做好饭菜送到阅阳的学校,隔着围墙的栅栏看着他吃,一边询问复习的情况。
“今天怎么样啊?”
“挺好的!”
这三个字虽然简单,但老朱听了却像是一剂良药。看着儿子眼前的状态,自己也放心了不少。
●2020年7月
凌晨两点的网吧
“阅阳,你再用手机查查!”2020年7月25日零点,河南省2020年高考成绩查询系统正式开通。老朱这段时间一直在牵挂着,有些心绪不宁,高考那几天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老是说系统繁忙!”阅阳也有些着急。手机还是一位好心的阿姨送的,平时最多就是打打电话,加上老家网络一直不是很好,现在关键的时刻着实让一家人有些折磨。凌晨一点,老朱实在有些坐不住了:“走,我和你去网吧试试!”
“607分!”看着网页上的分数,阅阳激动得跳起来。老朱眼眶一下子湿润了。高考前他给阅阳定的目标就是600分,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太好了!太好了!”老朱一直重复着,此时的网吧里,父子俩的兴奋只有他们自己能够体会。
●2020年8月
“我只想上广州的大学”
2020年8月2日,是河南高考志愿填报截止的日期,老朱的心里却藏着一个心事。他特别不希望阅阳报考广州的大学。“我怕给他丢脸。”老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以前孩子小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这样的顾虑,而且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阅阳还主动要求自己单独出去乞讨。可现在孩子长大了,老朱特别害怕哪天在路上乞讨的时候,被孩子和他们的同学撞见。
“孩子们会理解的。”孩子他妈安慰着老朱,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有年夏天,天气特别的热,我当时趴在地上要钱,刚好阅阳路过,他心疼我,给我撑了一下午的伞。我说你这样我怎么要得到钱呢,他说他不管。”孩子他妈说着抹了抹眼泪。
这件事情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虽然阅阳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很多小事情都能够看出他是一个贴心的孩子。
“我只想上广州的大学!”父亲的担忧,其实阅阳都懂。最后填报志愿的时候,阅阳全部填报了广州的学校。他明白虽然自己暂时还不能自食其力,弟弟还在上初中,以后照顾家庭的重担势必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所以他一定要留在家人的身边。现在通知书就在自己手上,正好是广州的大学,他非常庆幸。
●2020年9月
未来可期 继续追梦
还有一周就是开学的日子,老朱准备带着一家人陪同阅阳去新学校报到。他说自己从来没有进过大学,都不知道里面长什么样子,也想让阅阳的弟弟青臣趁机去感受一下。
“我们一家人都缺乏自信,我们也有梦想,但一般不敢对别人说,怕别人笑话,这一次阅阳能够考上重点大学,也增强了我们全家人的自信心。“回顾走过来的这些年,老朱很是感慨,”我明白,想改变家庭命运,仍然任重道远,但这次有了信心,看到了希望,也明白了方向。希望青臣和阅阳一样以后能考上大学,新飞也能学到一技之长,这样他们都能贡献社会,都能成为对国家社会有用的人。就算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我们都不怕,都是值得的。”老朱坚定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