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许固令的艺术之路,会发现其始于潮汕戏曲文化的熏陶,童年的耳濡目染让戏剧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广美附中的求学经历则为他打开了专业艺术的大门。直到这里,他的经历依然寻常,但自从他抛开观念上的束缚,敢于跳出框架,在文学与戏剧的滋养中寻找自己的艺术表达之后,他开始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艺术之路。
无论是在岭南美术界还是全国范围,许固令的艺术无疑是一个独特的个案。他对艺术的追求是那般的虔诚。他以脸谱为载体,在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具象与抽象之间,寻找到融合的方向,探索出一种独特的艺术语言。在未来,他表示,艺术走向抽象,把童真捡回来。
●谈脸谱画
早期的脸谱还倾向写实
收藏周刊:最初的脸谱题材或者说戏剧题材,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
许固令:在广美附中的时候,我就画过很多戏剧舞台速写,就是边看戏边速写,主要是画他们的动作,也画一些小品场景。画脸谱,应该是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早期的脸谱还倾向写实。但那时候,全国基本上也没有人画脸谱画。我的脸谱画阶段,真正开始应该是在1972年左右,那年我的第一张脸谱画发表在《羊城晚报》上,从此开始了我对脸谱题材的探索。
收藏周刊:从看戏到画戏,您对戏剧元素的选取有怎么样的变化过程?
许固令:刚开始只是喜欢看戏,后来发现关良、高马得、韩羽等一批以戏剧人物为主题的画家,我开始思考,我也想画,但如何才能跟他们不一样。我深知如果画风跟他们接近的话,是永远无法超越他们的。我画速写,就感觉跟他们也差不多,后来我注意到,他们主要是画几个人打斗的场面,我就画两个人。画了一段时间,又感觉没什么意思,就画一个人。画着画着,又觉得没有意思,于是就画半身,接着干脆就画一个头部。刚开始画头部的时候,还会连带着画很多东西,后来决定都不要,就剩下一张脸,画成一个脸以后又觉得不过瘾,干脆直接离开舞台,离开具象。我要走向抽象,走向对戏剧艺术精神的提炼,将它变成人生百态的一种表达,这个表达是社会性的。
收藏周刊:有人说您的作品不是中国画,您认同吗?那您认为自己画的是什么画?
许固令:我自己也不敢说我画的是中国画。把我所有的画当成装饰画就好了,因为我的水平就是装饰画的水平。但这些画,既可以在某些高档场所出现,也可以出现在普通老百姓家中,比如新婚年轻人的房子里;既可以进入美术馆,也可以到千家万户。有这样的定位,就足够了。
其实,是什么画不是最重要的,这张画是好画,这才重要,作品不好,挂哪里都不行。
收藏周刊:但您的脸谱画显然比一般的装饰画更有深度,应该如何定位才合适?
许固令:我的脸谱画也许说是实验水墨画更贴切吧。尽管我受西方艺术的影响很大,但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我却抓得很紧,也一直努力抓紧,但必须承认的是,不算深。此外,西方艺术的训练,虽然我们在广美附中也有系统的学习,但同样做得不够。因此,我的画也不是纯正的西洋画。概括起来,我想,用装饰画来形容我的脸谱画是最适合的,我就是一个装饰主义画家。相比画的文学深度或者油画技巧或者笔墨功底达到某个程度,我的画能够有装饰作用反而是更重要的,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走近大众,走近老百姓的家居生活。
实际上,在这条路上,也已经有一些画家取得了一些成绩,包括林风眠先生、黄永玉先生、韩美林先生等。尤其是黄永玉先生,他的作品很有哲理、很生动幽默,他很有才华,他的才华让他有了丰富多样的艺术表现。而我自己,也很喜欢把各种艺术风格融合起来,生发成我自己的一个面貌。
●谈艺术观念
不能被“脸谱”这个概念束缚着
收藏周刊:脸谱画对于您,意味着什么?
许固令:几十年的创作,已经使得脸谱成为我生活的必需品,如同吃饭一样重要,哪一天没动笔创作脸谱,我浑身都不舒服。但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我又感觉自己不能被“脸谱”这个概念束缚着,我可能会改。比如我有些作品早就不是脸谱的概念,只有“眼睛”,但慢慢可能连眼睛都不要了,完全走向抽象,观众看了能联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已经不再纠结它是否对应某一个固定的事物。到了这个时候,脸谱的概念就消失了,完全成为我自己的艺术形态。
收藏周刊:为什么最后考虑走向抽象?
许固令:因为我已经画了几十年脸谱,从具象到半具象,到了80岁,我感觉自己的情绪开始进入潜伏期,这个时候转入抽象形式,是最能够体现我的技术、体现我的情绪、体现我的艺术思考的方式。另外,我也想跟以前那种表达方式告别,让具象的表达成为过去。在我看来,抽象主义表达情绪更加深刻,更有深度。我觉得艺术创造,最能符合人心的表现可能天然地就会走向抽象。
收藏周刊:如果真的走向抽象,那您想过会传达一些怎样的思想吗?
许固令:我估计首先是要把童真捡回来,把儿童的想象找回来。所以,我的下一个目标,在走抽象这条路上,就是向儿童画学习。你仔细看,会发现儿童画没有任何规矩,没有任何道理,太阳可以放在地下,鸭子可以飞到天上。孩子就敢于这样画,我们能把这个太阳放在地下吗?很难,因为我们是成人,我们被规矩束缚着。当你进入到儿童的想象的时候,房子可以在天上,飞机可以在地下,可以有很多反重力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八九十岁是开始向儿童画学习的最好年纪。我越来越感觉,当我越老的时候,我的画越像儿童画那就对了,因为当我老到终极的时候,就要强化自己的回忆了,这个回忆到最后就是少年儿童,那种天真,那种烂漫,通过一生的苦学经历,最后发现,原来来到这世界之初的那份天真可爱和幼稚是那么的宝贵。
●谈书法创作
画画的人最好写碑,写帖斯文,写碑厚重
收藏周刊:您的书法从小就开始写?
许固令:从小写,我爷爷和父亲的字都写得很好,我从小就照着爷爷的字临写。他的字写得像字帖一般,非常漂亮,他还经常会专门写到格子里,让我跟着描。
到了广美附中,一年级就开始跟麦华三老师学习书法,主要是写王羲之、王献之的字。后来我又跟许多老先生学习书法,麦华三的楷书,朱庸斋的“钟繇”,李曲斋的“文徵明”,吴子复的隶书都很感染我。
收藏周刊:要写好书法,有什么窍门?
许固令:开始的时候要大量临帖,篆隶楷行草都尝试。作为国画家来说,最好多写碑,因为碑的书体,笔头比较重,这样的笔墨运用在与中国画的结合上就更好一些。以前我们的老师也经常讲,画画的人最好写碑,写帖斯文,写碑厚重,以碑入画,画面更厚重。
收藏周刊:您比较关注的都有哪些碑帖?
许固令:我早期是先写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然后写《爨宝子碑》。我的“爨宝子”应该还算写得比较好。其实我写书法没在意什么体,我都有学,包括甲骨文,所以可能比较杂,但我认为这对于画画没关系,反正我画起来,感受来了,什么书体适合就直接用。其实我们作为画家学习书法,主要是把它作为图案去临、去描,去体会古人的智慧,但要描得好也不容易,描也要描得有灵气。
收藏周刊:对于书法,您认为才华重要吗?
许固令:我认为要写好书法,才华很重要,有些人写了一辈子也写不好。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