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12月12日晚，宝业路上人潮涌动，依然是一头金发的“炒螺明”，站在露天广场上深情演绎知名歌星徐小凤的经典曲目《顺流逆流》，街坊们纷纷举起手机摄录，仿佛和他一同回到了十多年前街头大排档的热闹时期。
在“炒螺明”的身后，曾经的宵夜摊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名为“宝悦坊”的崭新商业体。这是由海珠区主导的商业项目，承载着提升全区文旅价值的核心诉求。
老广们对宝悦坊的期待，是“烟火气”三个字。因它的所在地，就是广州赫赫有名的“宵夜一条街”宝业路。后者承载着无数老广的烟火记忆，是市井文化与粤味饮食深度交融的城市地标。也正因这一独特地域底蕴，从宝业路启动升级改造的消息传出后，“新商业体能否延续并满足老广对‘烟火气’的核心期待”，便成为坊间热议的话题。
■新快报记者 罗琼 文/图
【记者走访】
“烟火气翻嗮黎”标语随处可见
烹饪细节搬至台前
这一边，一只只肥肥白白的大鹅在烤箱里滋溜溜地冒烟，转身出来就是一副红彤彤油亮亮的模样，引得在炉外观赏的街坊们连连拍照记录；那一边，一位位后生厨师手持大锅，不断翻滚手中的青椒黄鳝，层层火焰从燃气灶上扑腾而起，贴着玻璃围观的街坊们不由得“哇”声一片……在宝悦坊连通南北两侧的公共走廊上，食肆商家把明档炒菜、明炉烧烤等原本隐匿于后厨的烹饪细节搬至台前，使食客不仅能品尝美食，更能直观感受食物制作过程中的“烟火升腾”。
宝悦坊是由海珠城建发展集团旗下瑶溪文化投资（广州）有限公司开发的商业项目，总投资2.9亿元、占地面积达2.1万平方米，从开工到开业经历了986天的漫长工期。整座建筑物横跨宝业路南北、中间以人行天桥相连，9个三层高的主体建筑之间连廊迂回，再加上开业当晚的五彩灯光与络绎不绝的人流，显现出一副流光溢彩的热闹景象。
漫步宝悦坊内，“烟火气翻嗮黎”宣传标语随处可见。再加上一排排商家食肆前写着“开工大吉”的花篮，墙上天花板上悬挂各类饮食招牌，甚至还有直接设在连廊边的美食直播间，这些营销符号仿佛都在告诉广大街坊食客，这里正在努力构建一个热闹的市井消费场景。
项目招商率90.5% 开业率62.5%
数据表现中规中矩
除了感性体验，理性的招商数据也是观察宝悦坊烟火气聚集情况的重要维度。
项目招商率90.5%，开业率62.5%——这是宝悦坊向公众所展示的招商数据。有不愿具名的餐饮业人士认为，这一数据表现“中规中矩”，但也基本满足了烟火气所需要的“成行成市”的规模。
该人士指出，综合商业体的运营指标要满足“双七”方为较理想状态，即招商率和开业率均需达到70%。从招商率来看，宝悦坊的运营成本并不低，需要足够商户的租金和营收分成来覆盖支出，参照业内的通用标准，招商率至少要达到85%才能保本；另一方面，对比起其原有的名气积累，以及海珠西片区的交通配套完善程度、人流密集程度还有整个江南西商圈的商业氛围浓厚度，这一招商率只可以说是平稳发挥。
从开业率来看，宝悦坊现有的开业率仅为62.5%，这也许更多是受限于项目的建设周期。据了解，宝悦坊分三期推进建设，赶在12月12日开业的，则是商场的一期和二期。展望三期开业后，宝悦坊的整体开业率也将大幅提升。
【街坊心声】
老广们想要的烟火气究竟是什么？
“宝悦坊的烟火气还是不够”“热闹有余，烟火不足”……12日开业之后，众多社交媒体上，依然出现了大量有关宝悦坊的“烟火气”讨论。从许多网友的言论态度来看，即便宝悦坊的运营方已经努力在“烟火气”上做足了功夫，但依然是对此抱以观望的态度。事实上，老广所追求的烟火气，绝非单纯的油烟与喧嚣所能概括。新快报记者采访多位前来就餐的市民街坊发现，老广们所期待的“烟火气”，其背后蕴含着两层难以复制的核心内涵。
1.人情味
“他们（商家）不会让你感觉只想赚你的钱”
第一个是人与人之间有没有自然流淌的“人情味”。不少受访者表示，人们怀念宝业路曾经的烟火气，也是在怀念那种老城区所独有的、因熟人社会聚集而产生的“人情味”。那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与善意的体现。
“比如你正在吃饭，然后你的衣服不小心掉落了，身旁经过的人会主动提醒你捡起来。”在沙园街道附近居住的市民梁先生告诉新快报记者，“还有就是你去吃饭，跟邻桌不认识，你可以很坦然地询问对方什么菜好吃，而对方也会给予真诚的回应，甚至会告诉你怎么点单最方便、在哪个平台买团购券更划算。”
“有人情味的商家是靠诚信立足，不会坑你的。他们会告诉你今天什么菜好吃，你点菜点多了也会提醒你要适量、不要浪费，他们不会让你感觉只想赚你的钱，而是像你的一个老朋友一样给你一种熟悉的安全感。”家住江南西街道的陈小姐说。
2.松弛感
“围坐在路边的塑料凳上，一起吐槽一起大笑”
第二个，表现在能够为个体得以卸下伪装的“松弛感”。
采访中，不少受访者对宝业路宵夜街的怀旧之情，并非源于其装修档次或菜品价位，而是源于那里提供的彻底放松的松弛感。“十几年前，我同朋友总是在下班后就去宝业路吃宵夜。我们围坐在路边的塑料凳上，吃烧烤喝啤酒，然后一起吐槽一起大笑，不需要去顾虑我们的仪态是否优雅，言辞是否得体，我们可以暂时放下职场中的身份标签与心理防备，享受当下！”市民周先生说。
深度思考
行政推动与民间烟火如何平衡？
有关宝悦坊烟火气的讨论为何此起彼伏？这背后所指向的，是一个超大型城市治理中的核心命题：当行政力量介入市井烟火的塑造过程时，它应该如何把握干预的尺度与边界？
首先不能否认的是，单就宝悦坊这一项目而言，行政力量的介入有其现实必要性。
曾经的宝业路“宵夜一条街”，短短一公里聚集了上百家食肆，烟火旺盛的背后，也带来了众多城市管理难题：油烟直排导致周边居民夜间受扰，凌晨的喧嚣引发大量投诉，餐后垃圾堆积至次日清晨才得以清理，狭窄街道乱停车现象严重影响行人通行。这些问题涉及基础设施升级、环境治理等公共服务领域，耗资巨大，且改造难度大周期长，并不是单纯依靠商户个体的力量，或者引入民间资本就可以得到有效解决的。
但另一方面，老广们对“精致化改造”的警惕情绪并非毫无依据。诸多前车之鉴也表明，民间自发形成的饮食聚集区在被纳入官方改造后，往往会丢失“草根”特质，变得规范却缺乏活力，最终陷入经营困境。
梳理宝悦坊的开业策划细节，以及了解它在实际规划建造中所作出的努力可以看出，宝悦坊正在尝试于行政推动与烟火活力之间寻找新的平衡点。
地下停车场提供上百个车位，有效破解了老城区宵夜消费“停车难”的痛点，避免了消费者长时间寻找车位的困扰；高频率的巡逻清扫保洁，即便是客流高峰时段也能保持地面整洁；油烟统一接入净化系统，彻底解决了油烟扰民问题；项目还新建了马涌涌边绿化花园及南北区连通人行天桥，新增户外休闲空间与空中露台，其二期“城市进阶生活体验地”（高端品牌+沉浸式场景）与三期“都市奇趣探索地”（亲子+潮流运动），更预示着其将构建完整商业生态，为烟火气的长期延续提供支撑。
宝悦坊到底能不能满足老广们对“烟火气”的期待？至少从当下来看，这还是一份尚未完成的答卷。只是有一个答题思路十分明确：不妨持续不断地倾听民意，在努力还原其在地独特的市井饮食文化特质的基础上，深度挖掘并转化文旅价值，在行政引导与民间烟火之间找到精准平衡，让商业运营与文化传承实现共生共荣。
